第9章

“給……我……吃……的!!!”

墨衍那無聲的呐喊,並非用喉嚨發出,而是凝聚了他全部瀕死的心念,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烙印在亡魂回廊那充斥着無盡怨毒與痛苦的意志洪流之中!

嗡——!!!

整個通道猛地一震!並非物理的震動,而是某種無形的、源於精神層面的劇烈共鳴!通道兩側岩壁上,那些嵌在岩石褶皺中的、痛苦扭曲的“怨骨”陰影,仿佛被無形的巨錘擊中,齊齊發出無聲的尖嘯!它們模糊的輪廓劇烈地扭曲、波動起來,如同煮沸的濃湯表面!

那伸向阿土的、由純粹怨念構成的枯爪,驟然僵在半空!“老婦”黑影那漆黑的漩渦眼窩猛地轉向墨衍!兩團旋轉的怨毒黑暗瞬間凝滯,隨即爆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錯愕?還有一絲被強行喚醒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共鳴?!

“餓……”

“好餓……”

“孩子……我的孩子……”

無數細微、混亂、卻飽含極致痛苦與扭曲渴望的意念碎片,如同被驚動的蜂群,從那些扭曲的“怨骨”陰影中、從通道深處彌漫的黑暗裏、甚至從腳下冰冷的大地深處,瘋狂地涌向墨衍!

它們不再是冰冷的怨毒沖擊,而是帶着一種找到了“同類”、找到了“宣泄口”的……瘋狂躁動!

墨衍的心源深處,那點微弱的心念之火,在接收到這海量扭曲意念的瞬間,如同被投入了滾油!不是壯大,而是……燃燒!一種冰冷到極致、絕望到極致、卻也帶着玉石俱焚般決絕的燃燒!他的意識仿佛被這股來自億萬亡魂的終極飢餓感瞬間同化、吞噬!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化作了這亡魂回廊本身,化作了這千窟原破碎大地的悲鳴!無盡的飢餓感如同億萬只蛆蟲,啃噬着他(或者說它們)的“靈魂”!

“餓!!!”

這一次,墨衍的喉嚨裏,終於擠出了一個嘶啞、破碎、卻如同地獄惡鬼咆哮般的音節!他的雙眼,那點微弱的淡金色火焰徹底被一種純粹的、冰冷的、燃燒着扭曲渴望的漆黑所取代!他不再看向那“老婦”黑影,不再看向石翁和阿土,而是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着,僵硬地、卻又無比堅定地……轉向了那個被巨石半掩着的、散發着地獄氣息的幽深裂口——噬心坑!

“殿下!”石翁發出一聲驚駭到極點的嘶吼!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墨衍身上散發出的氣息瞬間變得無比陌生、無比恐怖!那不再是屬於活人的意志,而是與這亡魂回廊深處最污穢的怨念徹底融合後的……某種東西!

墨衍對石翁的呼喊充耳不聞。他如同提線木偶,拖着那具早已瀕臨崩潰的殘軀,一步,一步,朝着那散發着不祥氣息的裂口走去。每一步,都伴隨着骨骼摩擦的細微聲響,仿佛隨時會散架。但他前進的方向,無比堅定!

那“老婦”黑影似乎也被墨衍此刻散發出的、同源而更加龐大的“飢餓”意志所懾,緩緩收回了伸向阿土的枯爪。它那漆黑的漩渦眼窩,死死地盯着墨衍移動的背影,幹癟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着,仿佛在低語,又像是在……跟隨?

石翁死死抱住懷中因驚嚇過度而昏厥過去的阿土,枯槁的臉上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懼和茫然。他看着墨衍一步步走向那被稱爲“地獄喉嚨眼兒”的噬心坑,看着那恐怖的怨念聚合體如同最忠誠的仆從般緊隨其後,一股冰冷的絕望如同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完了!一切都完了!那個年輕人,已經被這鬼地方徹底吞噬了!

墨衍挪到了裂口邊緣。一股比亡魂回廊濃鬱十倍、粘稠百倍的陰寒死氣,混雜着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甜膩和岩石腐爛的惡臭,如同實質的冰冷舌頭,狠狠舔舐着他的身體!裂口內部一片漆黑,那黑暗濃稠得連石燈的光芒都無法穿透,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和希望。

他沒有絲毫猶豫,或者說,此刻占據他意識的“它”沒有猶豫。他鬆開支撐身體的拐杖,身體向前一傾,如同斷線的木偶,直直地墜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不——!”石翁最後的嘶吼被裂口吞噬。

緊隨其後的“老婦”黑影,也如同融入墨汁的水滴,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裂口邊緣的黑暗裏。

……

下墜。

沒有盡頭般的下墜。

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方向。只有冰冷、粘稠、帶着無盡惡意的黑暗,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無數亡魂破碎的、充滿痛苦和飢餓的尖嘯聲,在這裏被放大了無數倍,如同億萬根冰冷的鋼針,瘋狂地刺穿着墨衍(或者說占據這具軀殼的存在)的意識。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被這黑暗分解、融化、同化……成爲這噬心坑無盡怨念的一部分。

心源深處那點冰冷燃燒的火焰,在這無邊的黑暗和怨念沖擊下,迅速黯淡、縮小,仿佛隨時會被徹底撲滅。但同時,那來自腳下大地核心的、沉重而痛苦的脈動,也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急迫!

咚!咚!咚!

如同垂死巨獸最後的心跳!每一次搏動,都帶着一種撕裂般的劇痛和無盡的悲愴!這搏動的源頭,就在這黑暗深淵的最深處!它在呼喚!不,不是呼喚!是……一種瀕死前的最後掙扎!一種要將所有痛苦、所有絕望、所有被強行打斷的“飢餓”……徹底引爆的……瘋狂!

墨衍的意識,在這無邊的黑暗和地脈的垂死悲鳴中,被撕扯、被扭曲。他仿佛看到了無數條巨大的、冰冷的玄鐵鎖鏈,如同貪婪的巨蟒,深深刺入大地溫暖的胸膛,瘋狂地吮吸、撕扯!他聽到了大地痛苦的呻吟,聽到了依附於它的生靈絕望的哭嚎!他看到靈脈被強行抽幹、崩斷,如同被斬斷的血管,噴涌出污穢的黑色“血液”!他看到無數役靈在崩塌的礦坑中掙扎、被掩埋,他們的靈魂被破碎的地脈和滔天的怨念強行禁錮、扭曲……最終化作了岩壁中那永恒的“怨骨”!

痛苦!飢餓!毀滅!終結!

這些情緒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墨衍的意識深處瘋狂翻涌!心源深處那點冰冷的火焰,在這極致的共鳴中,非但沒有熄滅,反而被淬煉得更加凝實、更加純粹!它不再試圖照亮黑暗,而是化作了一顆冰冷燃燒的……毀滅核心!

不知下墜了多久。

砰!

身體終於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巨大的沖擊力讓早已破碎的筋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一口帶着內髒碎塊的暗紅鮮血猛地噴出!但占據這具軀殼的“存在”,卻仿佛對這足以致命的傷勢毫無所覺。

墨衍(或者說它)掙扎着抬起頭。

眼前,是一片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地獄景象。

這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巨獸心髒被挖空後形成的球形空間。空間中央,並非實地,而是一片緩緩旋轉的、粘稠的、散發着暗紅與漆黑光芒的……能量漩渦!那漩渦如同一個巨大的、污穢的傷口,無數粗大的、如同玄鐵鎖鏈與血管融合而成的紫黑色“脈絡”,從漩渦邊緣延伸出去,深深刺入周圍扭曲、破碎、布滿巨大撕裂傷痕的岩壁之中!這些“脈絡”如同活物般搏動着,每一次搏動,都從那污穢漩渦中抽取出一股股粘稠的、散發着甜膩腥臭的暗紅能量,注入那些巨大的岩壁裂痕!

整個空間,都彌漫着一種令人靈魂凍結的、純粹的死亡和怨毒的氣息!那終年不散的“泣靈風”嗚咽,在這裏化作了實質的、如同億萬怨魂齊聲尖嘯的恐怖音浪!空氣粘稠得如同血漿,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裂般的灼痛!

這裏,就是千窟原破碎地脈的核心!是靈脈被徹底撕裂、抽幹、被怨念徹底污染後形成的……魔巢!是孕育了“泣靈風”、催生了蝕骨沙蟻、禁錮了無數亡魂的……罪惡源頭!

墨衍心源深處那點冰冷的毀滅之火,在看到這污穢漩渦的瞬間,如同被潑入了滾油,轟然暴漲!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漩渦深處,那無數搏動的紫黑色“脈絡”的核心,就是這片大地無盡痛苦的根源!也是那沉重地脈悲鳴的……最終歸宿!

終結它!吞噬它!讓這永恒的痛苦徹底終結!

這源自億萬亡魂的終極渴望,如同最猛烈的毒藥,徹底點燃了墨衍心源深處那顆冰冷的毀滅核心!

“吼——!”

一聲非人的、混合着痛苦與毀滅快意的嘶吼,從墨衍撕裂的喉嚨中爆發出來!他掙扎着,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惡鬼,朝着那緩緩旋轉的污穢漩渦,一步,一步,爬了過去!每爬一步,身體都在劇痛中痙攣,鮮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拖出長長的痕跡。

那緊隨他墜下的“老婦”黑影,此刻懸浮在半空,漆黑的漩渦眼窩死死盯着那污穢漩渦,幹癟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着,同樣散發出一種極致的“飢餓”與毀滅的渴望。它不再理會墨衍,所有的意念都鎖定了那漩渦核心!

就在墨衍艱難地爬到漩渦邊緣,那粘稠的、散發着惡臭的暗紅能量幾乎要觸碰到他指尖的刹那——

嗡!!!

一股無法形容的、純粹由精純怨念和毀滅意志凝聚而成的暗紅色光芒,猛地從那緩緩旋轉的污穢漩渦中心爆發出來!光芒瞬間掃過整個空間!

被這暗紅光芒掃過的瞬間,墨衍爬行的動作猛地僵住!他心源深處那點冰冷的毀滅之火,如同被投入了冰海,瞬間劇烈搖曳、黯淡!一股龐大到無法抗拒的、冰冷的、充滿了無盡惡念的意志,如同九幽魔神的注視,瞬間鎖定了他!

這意志……並非來自那污穢漩渦本身……而是……來自漩渦核心深處……某個正在孕育的……東西?!

幾乎同時!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碎裂聲,在墨衍心源深處響起!

他猛地低頭!

只見在那緩緩旋轉的污穢漩渦最中心、能量最爲粘稠凝聚之處,在無數搏動的紫黑色“脈絡”交匯的節點……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的……晶光,悄然刺破了粘稠的黑暗!

那光芒,並非熾熱,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帶着大地厚重質感的……淡黃色!它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頑強地穿透了污穢與怨毒的層層包裹,如同在無盡黑夜中睜開的一只……大地之眼!

就在這晶光出現的瞬間!

墨衍心源深處那點冰冷的毀滅之火,仿佛被投入了一滴滾燙的岩漿!一股截然不同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溫暖而堅韌的悸動,如同沉睡的種子被春風喚醒,猛地從那即將熄滅的冰冷火焰核心……勃發而出!

“地……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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