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虛凝視着手中那截仙骨,其流光瑩潤、靈氣沛然,絕非尋常之物。
他眸光微凝,心中疑惑——
這仙骨的氣息,竟讓他無端生出模糊的熟悉感。
“這仙骨……”
他未盡的話語被一聲柔婉的呼喚打斷。
白枝枝依偎過來拉住他的衣袖,眼底迅速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上仙,時辰不早了,莫要爲我耽誤了正事。這裏交給我便好。”
那點莫名的疑慮如煙雲般被輕易吹散。
清虛收回視線,是的,枝枝怎會騙他,仙骨不可能是楚暮的。
他將仙骨交給白枝枝:“也好。”
被生生抽離仙骨的劇痛,早已碾碎了夜楚暮的全部感知。
任由兩名仙侍粗魯地拖行,在冰冷的地面留下斷續暗紅的血痕。
最終被狠狠摜在白枝枝的居所。
丹田空蕩碎裂,經脈寸斷。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着刮骨剃髓般的痛楚。
夜楚暮伏在冷硬的地面上,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白枝枝好整以暇地坐在竹椅上,唇角勾起惡意的笑:
“夜姑娘,這抽根剝骨的滋味,可還痛快?”
夜楚暮聲音嘶啞得幾乎破碎:“他若知道……你的真面目……”
“呵,”白枝枝輕嗤,笑意愈濃,“清虛上仙赴瑤池仙宴去了,你可指望不上他了。”
她傾身向前。
“更何況,就算他知曉又如何?你以爲他會爲你責怪我?”
“別忘了,抽你仙骨,可是他親自點頭,親手布陣的。”
“在他眼裏,你的一切,合該都是我的。”
夜楚暮閉上眼,不再言語。
辯駁毫無意義,她只盼這折辱快些結束。
白枝枝卻不想放過她,她慢條斯理地撫着茶杯:“渴了。”
旁邊的仙侍立刻會意,一腳狠狠踹在夜楚暮腰側。
“沒眼力見的東西!沒聽見姑姑要喝茶?”
夜楚暮被這一踢,撐着地面的手驟然失去了力道,整個人都撲在了地上。
白枝枝欣賞夠她的狼狽,才拿起茶壺,將滾燙的茶水劈頭蓋臉潑去。
“從前的天之驕女,如今靈根盡毀,仙骨無蹤,是個連凡人都不如的廢物。”
她起身,繡鞋狠狠碾上夜楚暮無力攤開的手掌,聽着骨節發出細微的錯位聲,笑容甜美。
“哦對了,你那靈根和仙骨,確實是好東西,可惜與我妖族體質不合,我瞧着礙眼,便毀掉了。往後的你,只配跪在我的腳邊搖尾乞憐。”
鑽心的疼痛讓夜楚暮蜷縮起來,冷汗涔涔。
她咬破下唇才咽下痛呼,只擠出零落的話語:
“你想要的……都已到手……何必折辱……”
“爲何?”
白枝枝猛地蹲下身。
指甲掐住夜楚暮的下巴,眼底翻涌着瘋狂的嫉恨。
“就憑你趁我未化形,占了他數百年的時光!”
“就憑你這種廢物,一提大婚,他竟真的應允!”
“我也陪伴他千年,他娶的人合該是我!”
“只要你死了,只要你徹底消失,站在他身邊的人就會是我!
夜楚暮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幹澀蒼涼:
“若非你狐族屠我村落,殺我父母。我也不會被他所救,踏上仙途,遇見他……”
白枝枝面色驟變,隨即又笑得花枝亂顫:
“哦?你知道了,那又如何?清虛早就查清了。可他選擇護着我,瞞着你!”
“你爹娘你族人,不過是低賤凡人,命如草芥,死了便死了!”
“還有你那小師妹,若不是你和她交好,她何必進那幻境送死?”
“夜楚暮,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會不幸,你才是那個災星!”
父母慘狀、小師妹消散前的囑托、族人絕望的臉……
無數畫面撕裂着夜楚暮的神經。
悲憤與絕望轟然決堤。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掙脫桎梏,揚手狠狠扇了過去!
“啪——”清脆的巴掌聲響徹室內。
白枝枝應聲倒地,臉上紅痕頓顯。
眼中的瘋狂瞬間被淚水取代,楚楚可憐地望向門口。
“夜楚暮!”
清虛的身影出現在門前,顯然剛歸來便目睹了這一幕。
他疾步上前,一把將夜楚暮狠狠拂開。
力道之大讓她撞上後方梁柱,嘔出一口瘀血。
他小心翼翼扶起白枝枝,看向夜楚暮的眼神盡是怒意:
“你又發什麼瘋!”
白枝枝依偎在他懷裏,泣不成聲:
“上仙,不怪夜姑娘。我只是提了一句小師妹可惜了,她便突然動手。都是我不好……”
夜楚暮靠着梁柱,遍體鱗傷,血污滿身。
她望着清虛,眼神空洞得嚇人,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清虛心頭莫名一窒,那眼神讓他竟有些不敢直視。
他壓下那絲異樣,厲聲質問:“你爲何總是這般咄咄逼人?小師妹之死已成定局,與枝枝何幹?你還要無理取鬧到何時!”
他的話像最後一塊巨石,將夜楚暮徹底壓垮。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辯解,只是疲憊地合上眼,仿佛外界一切再與她無關。
清虛看着她慘白如紙、死氣沉沉的臉,斥責與懲罰在喉間滾了滾,竟第一次未能說出口。
他擰緊眉,最終只是冷硬道:
“滾回你的房間。大婚之前,不許再踏出半步惹是生非。”
他拂袖轉身,悉心安慰着懷中啜泣的白枝枝,未曾再看地上那抹殘破的身影一眼。
仙侍上前,面無表情地拖起夜楚暮離去。
她像失了魂的木偶,任由擺布。
清虛聽着身後拖沓的腳步聲,心頭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他已然寬容,未加深罰,她還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