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冰冷。死寂。虛無。

意識在無光的深淵裏懸浮,如同宇宙塵埃。沒有痛苦,沒有恐懼,沒有存在。只有一片絕對的、吞噬一切的空白。仿佛“種子”最後那毀滅性的自爆,連同“母親”污染的灼熱,將名爲“李銳”的存在徹底抹去,只留下最原始的、未分化的“無”。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一瞬,也許永恒。

一點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搏動感,如同深埋地核的遠古心跳,極其艱難地穿透了虛無的帷幕。

波動感來自……左肩。

不。不是左肩那空蕩的斷口。是斷口深處……更深的地方。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神經、血管、骨骼的廢墟深處,在“種子”自爆和“母親”污染雙重湮滅的絕對死域裏……艱難地……重新編織。

搏動。一下。又一下。緩慢,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頑強。

隨着這搏動的持續,虛無的幕布被極其緩慢地撕開一絲縫隙。

劇痛。不再是撕裂或灼燒。而是一種……生長痛?如同新芽頂開凍土,嫩枝掙破硬殼。左肩斷口深處,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着酸脹、麻癢和輕微撕裂感的奇異痛楚。這痛楚……是活的!

緊接着,一種冰冷的、滑膩的、帶着微弱粘滯感的觸感,沿着左肩斷口的邊緣皮膚……蔓延開來。

不是血。不是組織液。

是……某種新生的“組織”?

**……生物質……重組……**

**……邏輯核心……湮滅……**

**……原生指令……接管……**

**……容器……修復……優先……**

一個微弱、斷斷續續、帶着粘液攪動般雜音的意念,並非來自大腦,而是直接從那搏動的、新生的源頭響起!是“母親”!是那混亂污染殘留中蘊含的原生意志!在“種子”邏輯核心徹底湮滅後,它接管了殘骸,啓動了基於本能的……修復?!

恐懼瞬間攫住了剛剛復蘇的意識!修復?把我變成什麼?像隔壁那些崩壞的多重人格?還是培養艙裏蠕動的怪物?!

**……拒絕……** 意識深處發出無聲的呐喊!但虛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新生的搏動無視了這微弱的抗拒。那冰冷滑膩的觸感更加清晰。它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液體,沿着斷口的皮膚邊緣,緩慢地、堅定地……向上“流淌”!所過之處,皮膚下的血管、神經末梢傳來被強行連接、被冰冷的活物侵入的尖銳刺痛和麻木!

更恐怖的是,隨着這“流淌”,左肩斷口處,那原本空蕩蕩的虛空……開始被……填充!

不是血肉!不是機械!

是……一種介於固態和液態之間的、閃爍着微弱幽綠與暗紅交織光澤的……粘稠物質!它如同從異界召喚的泥沼,從斷口深處“涌”出!緩慢地、扭曲地……凝聚、塑形!

它在……生長?!長出一條……新的“手臂”?!

**……肢體……重構……**

**……原生質……活性……37%……**

**……功能模塊……加載……基礎……運動……感知……**

粘稠的意念帶着冰冷的效率播報着。那條新生的“手臂”前端,那團不斷蠕動的原生質,開始拉長、分化……隱約勾勒出……五根“手指”的雛形?!指尖閃爍着更加凝練的幽綠光芒,如同淬毒的爪牙!

不!絕不!

被當作容器、被植入“種子”、被追捕、被囚禁、被掃描……所有的憤怒、屈辱和最深沉的恐懼,在這一刻被這褻瀆般的“修復”徹底點燃!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混雜着毀滅欲的暴戾意志,如同沉寂火山最後的噴發,狠狠撞向那新生的、冰冷的原生質源頭!

**滾出去!!!**

意識深處的咆哮,帶着同歸於盡的決絕!

嗡——!!!

新生的原生質手臂猛地一僵!前端剛剛凝聚的“手指”雛形瞬間潰散,重新化作一團劇烈翻滾、明滅不定的粘稠物!左肩斷口深處那搏動的源頭,傳來一陣強烈的、如同被重錘擊中的混亂波動!

**……容器……抗拒……**

**……指令……沖突……**

**……強制……壓制……**

粘稠的意念變得尖銳、混亂!新生的原生質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加速“流淌”!試圖用更強大的力量強行完成重構!冰冷的粘稠感瞬間包裹了半個肩胛!劇烈的、如同骨骼被強行掰斷重組的劇痛讓我眼前一黑!

就在這意志與原生本能瘋狂對抗、身體即將被強行改造的瞬間——

“滋啦——!!!”

深黑色單向玻璃後,那點幽藍的“獸瞳”光芒,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一道凝練的、高頻的、帶着絕對秩序和湮滅氣息的幽藍光束,如同死神的審判,瞬間穿透了強化玻璃(玻璃在光束及體前便無聲汽化),狠狠轟擊在我左肩那正在瘋狂生長、劇烈翻滾的原生質斷口上!

“淨塵”!他們動手了!在污染爆發的臨界點,執行清除?!

“噗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如同滾燙烙鐵插入粘稠油脂的悶響!

幽藍光束精準地命中了新生的原生質核心!那搏動的源頭!

**……外部……高維……秩序……打擊……**

**……原生質……結構……崩解……**

粘稠的意念發出淒厲的、無聲的尖嘯!新生的、蠕動的手臂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蠟像,瞬間劇烈沸騰、汽化!幽綠暗紅的光芒瘋狂閃爍、泯滅!左肩斷口處傳來恐怖的、仿佛靈魂被撕裂的劇痛!

“呃啊啊啊——!” 無法抑制的慘嚎沖破喉嚨!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狠狠撞飛,束縛帶發出刺耳的撕裂聲!後背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屬牆壁上!

然而!

就在那湮滅性的幽藍光束即將徹底汽化所有新生原生質的刹那!

異變陡生!

那被光束轟擊、瀕臨崩解的原生質核心深處,被李銳那同歸於盡的暴戾意志和“淨塵”的秩序打擊雙重壓迫到極致的一點……猛地爆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混亂到極致的……吞噬本能!

**……威脅……能量……**

**……吞噬……進化……**

粘稠的意念只剩下最原始的飢渴!

轟擊在核心的、那純粹由高維秩序信息構成的幽藍光束,仿佛遇到了黑洞!竟被那瀕死的、混亂的原生質核心……強行“吸”了進去?!

如同滾燙的鐵水注入冰水,劇烈的反應瞬間爆發!

“滋啦——轟!!!”

左肩斷口處,一團比之前“種子”自爆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能量風暴猛地炸開!光芒不再是純粹的藍或紅綠,而是無數種混亂色彩瘋狂交織、扭曲的旋渦!沖擊波不再是精神層面,而是實質的物理能量!整個堅固的Ω級囚室如同被巨錘砸中的罐頭,合金牆壁向內凹陷、扭曲!刺耳的金屬撕裂聲和能量尖嘯聲瞬間淹沒了隔壁瘋狂的囈語!

噗!

我噴出一大口帶着內髒碎片的黑血!身體像破麻袋一樣被狠狠甩到另一面牆上!全身骨骼仿佛寸寸碎裂!

但在那滅頂的痛苦和能量風暴的中心!

左肩斷口處!

被幽藍秩序能量強行注入、又被混亂意志驅動吞噬本能的原生質……發生了恐怖的畸變!

它不再潰散!而是在那毀滅性的能量風暴中……瘋狂地重組、凝練、……進化!

粘稠的原生質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幽藍光束的“淬煉”和混亂意志的“鍛造”下,迅速褪去液態的滑膩,表面覆蓋上一層急速冷卻、凝結的、閃爍着金屬般冷硬光澤的深灰色角質層!無數極其細微、如同電路板蝕刻般的幽綠色紋路,在深灰角質層下如同活物般蔓延、亮起!

那條新生的“手臂”,在能量風暴中徹底塑形!

不再是粘稠的怪物肢體!

而是一條……覆蓋着深灰色生物合金般角質層、流淌着幽綠能量脈絡、五指關節處延伸出鋒利骨刺的……猙獰臂爪!臂爪的末端,不再是手掌,而是三根閃爍着幽綠寒芒、如同螳螂刀臂般的巨大骨刃!

一股強大、冰冷、混亂、卻又帶着非人秩序感的恐怖力量感,如同蘇醒的洪荒巨獸,順着這條新生的臂爪,瞬間充斥了全身!劇痛依舊存在,但在這股新生的力量面前,仿佛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

能量風暴緩緩平息。

囚室內一片狼藉。金屬牆壁扭曲變形,地面布滿焦痕。束縛帶徹底斷裂。

我單膝跪在冰冷的、布滿裂痕的金屬地板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和內髒灼燒的痛楚。但身體……站起來了!

左肩處,那條深灰色、覆蓋生物角質、流淌幽綠紋路、末端是三道巨大骨刃的猙獰臂爪,靜靜地垂在身側。冰冷。沉重。充滿毀滅性的力量。它不再屬於“母親”的混亂造物,也不屬於“種子”的冰冷邏輯。它是被兩者毀滅性力量和李銳自身暴戾意志共同“淬煉”出的……怪物兵器!

深黑色單向玻璃後,那點幽藍的“獸瞳”光芒,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不穩定的閃爍!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帶着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愕,在囚室中響起:

“目標……生物結構……未知畸變!”

“能量反應……指數級躍遷!”

“威脅等級……重新定義……滅絕級!”

“執行最高預案!灰域自毀程序啓……”

“動”字尚未出口!

跪在地上的身影,猛地抬頭!

沾滿血污和灰塵的臉上,一雙眼睛……瞳孔深處,竟也閃爍着兩點極其微弱、卻異常冰冷的……幽綠光芒!

視線如同實質的刀鋒,穿透扭曲的囚室空間,狠狠刺向那面單向玻璃後的幽藍“獸瞳”!

與此同時,那條新生的、猙獰的骨刃臂爪,毫無預兆地……動了!

不是揮舞!而是……掌心(骨刃根部)朝前!

嗡——!

掌心深灰色的生物角質層下,那些流淌的幽綠紋路瞬間亮到極致!一個復雜的、由幽綠能量構成的、充滿非人幾何美感的符文陣列,在掌心前方憑空浮現、急速旋轉!

緊接着!

一道凝練到極致、只有手臂粗細、卻散發着毀滅性波動的幽綠能量光束,如同撕裂空間的毒龍,從旋轉的符文陣列中心……暴射而出!

光束的速度超越了視覺捕捉的極限!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熱刀切過牛油的聲響。

深黑色的單向強化玻璃,連同後面那點閃爍不定的幽藍“獸瞳”,以及更深處可能存在的監控設備……在幽綠光束的轟擊下,如同陽光下的肥皂泡,瞬間……汽化!消失!只留下一個邊緣光滑、冒着青煙的、臉盆大小的圓形孔洞!

孔洞後面,是冰冷的、布滿粗大線纜和管道的“灰域”設施通道!警報燈刺目的紅光在通道深處瘋狂閃爍!

囚室……被打穿了!

我緩緩收回骨刃臂爪。掌心下方旋轉的幽綠符文陣列緩緩黯淡、消散。深灰色的角質層下,幽綠的能量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力量。混亂而冰冷的力量在臂爪和身體裏奔涌。代價是左肩深處那持續不斷的、如同與怪物共生的劇痛,和意識深處那片被強行撕裂、又被混亂力量填充的空白。

隔壁囚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那些多重人格的囈語,被這突如其來的、非人的力量徹底震懾。

我緩緩站起身,拖着依舊重傷但被新生力量強行驅動的身體,走向牆壁上那個被轟開的、邊緣還散發着高溫和青煙的孔洞。

骨刃臂爪抬起,鋒利的刃尖輕易地劃開扭曲的合金牆壁,如同撕開一層硬紙板。通道內刺耳的警報聲和閃爍的紅光撲面而來。

深潛倒計時:【70:41:22】。

時間不多了。

我一步踏出囚籠。猙獰的骨刃臂爪垂在身側,幽綠的能量紋路在警報紅光下流淌,如同地獄歸來的復仇之影。

獵殺……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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