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
一個字，冰冷如刀，帶着凜冽的殺意和毫不掩飾的厭惡，瞬間劈碎了營帳內原本就稀薄的空氣。
紅芍臉上嬌媚的笑容徹底僵死，伸向魚湯的手如同被無形的冰針刺中，猛地縮了回來。她臉色煞白，瞳孔因驚懼而收縮，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那瞬間襲來的威壓如同巨山般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的手指再往前一寸，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地冰渣。
“少…少主息怒！”紅芍慌忙跪伏在地，聲音失去了所有的嬌媚，只剩下恐懼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與不甘，“是…是紅芍逾越了！請少主恕罪！”
她不明白，不過是一碗粗鄙不堪的魚湯，一個螻蟻般的廚娘，爲何會讓少主有如此大的反應？甚至對她這個舊人如此呵斥？
夜玄周身的寒氣緩緩收斂，但眸中的冰冷未散。他甚至沒有再看跪在地上的紅芍一眼，只是將目光重新落回那碗魚湯上，語氣淡漠得沒有一絲波瀾：“滾出去。別讓本座說第三遍。”
“是！是！紅芍這就滾！這就滾！”紅芍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起身，狼狽不堪地退出了營帳，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帳內再次恢復死寂。墨影和那名送餐的下屬如同石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
夜玄端起了那碗魚湯。奶白色的湯汁熱氣嫋嫋，散發着一種簡單的、純粹的鮮香。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湯汁溫熱，口感醇厚，帶着魚肉熬煮後最本真的鮮美，沒有多餘的修飾，卻恰好撫平了他因紅芍打擾而泛起的一絲煩躁。
他慢慢地喝着湯，動作優雅，心思卻難以捉摸。
剛才那一瞬間的戾氣，與其說是爲了維護那個廚娘，不如說是出於一種對自身所有物絕對的、不容任何人覬覦和觸碰的占有欲。哪怕那只是一碗他未必多在意湯，但只要是他的，未經允許，旁人連看一眼的資格都沒有。
至於那個廚娘……只是恰好屬於“他的東西”這個範疇而已。
他這樣告訴自己。
……
林薇薇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待在狹小冰冷的石屋裏，對着那個破瓦罐發愁。天氣越來越冷，這石屋四處漏風，晚上凍得她根本睡不着。她試圖請求那個沉默的影衛墨影給她一床薄被，對方卻如同沒聽見，毫無反應。
“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下屬，冰塊臉，沒人情味！”她小聲嘟囔着，搓着凍得發紅的手，內心瘋狂吐槽。
【日常任務：爲目標人物準備午膳。狀態：待完成。失敗懲罰：輕度電擊。】
系統的提示音準時響起，像個最苛刻的監工。
林薇薇嘆了口氣，認命地爬起來，走向膳房。她今天的計劃是嚐試用獸肉和找到的一些野菜包餃子。雖然面皮可能不那麼光滑，餡料也簡單，但重在新鮮感。
她熟練地開始和面、剁餡。幾天下來，她對這簡陋的膳房已經熟悉不少，動作也麻利了許多。只是每次想到那個隨時可能奪走她生命的反派，心髒還是會忍不住縮緊。
正忙碌着，忽然，一股濃烈刺鼻的香風襲來。
林薇薇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一個穿着紅色紗裙、容貌嫵媚卻面帶寒霜的女子走了進來。她從未見過這個女人，但對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敵意和輕蔑，讓她瞬間警鈴大作。
來者正是紅芍。
紅芍在夜玄那裏受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一腔怨毒怒火無處發泄，自然而然便遷怒到了這個罪魁禍首——那個低賤的廚娘身上！
她扭着腰肢，走到林薇薇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目光如同毒蛇信子，冰冷又黏膩。
“喲，我當是什麼天仙絕色呢，”紅芍開口，聲音嬌滴滴，卻帶着淬毒般的諷刺，“原來就是個上不得台面的黃毛丫頭，渾身一股油煙柴火味兒，真是熏死人了。”
林薇薇心裏一沉，知道來者不善。她低下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恭敬卑微：“奴婢見過姑娘。”
“姑娘？也是你配叫的？”紅芍嗤笑一聲，手指猛地抬起林薇薇的下巴，尖銳的指甲幾乎要掐進她的肉裏，“聽說你做的飯很得少主‘喜歡’？”
林薇薇吃痛，卻不敢掙脫，只能忍着：“奴婢……奴婢只是盡力而爲。”
“盡力？”紅芍猛地甩開手，仿佛碰到了什麼髒東西，用手帕使勁擦了擦手指，“就你這種粗陋的手藝，也配伺候少主？別污了少主的尊口！”
她說着，目光掃過案板上林薇薇剛剛準備好的餃子餡和面團，眼中閃過一絲惡毒。
她蓮步輕移，看似隨意地走到案板前，衣袖忽然“不小心”一拂——
啪嗒！
盛放着餃子餡的陶盆被打翻在地，肉餡和野菜撒了一地，沾滿了灰塵。
“哎呀！”紅芍故作驚訝地掩唇，眼裏卻全是惡意，“真是抱歉呢，手滑了。你這東西放得也太不是地方了。”
林薇薇看着辛辛苦苦準備的餡料全毀了，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知道對方是故意的！可她不敢發作，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低下頭：“沒……沒關系……”
“沒關系？”紅芍挑眉，聲音陡然拔高，“你說沒關系？你的意思是，我打翻了給少主準備的食物，是件沒關系的小事？你是在質疑少主，還是根本沒把少主放在心上？！”
好惡毒的刁難！無論怎麼回答都是錯！
林薇薇臉色蒼白，急忙跪下：“奴婢不敢！奴婢絕不是這個意思！是奴婢沒放好，是奴婢的錯！”
紅芍看着她跪地求饒的樣子，心中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她彎下腰，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惡狠狠地說：“小賤人，別以爲少主留你一條狗命，你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東西了。給我記住，離少主遠點，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說完，她直起身，恢復了嬌媚的笑容，聲音也揚了起來：“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趕緊重新準備吧。要是耽誤了少主的午膳，哼，後果你可承擔不起。”
她得意地瞥了林薇薇一眼，扭着腰肢，像只鬥勝的孔雀般離開了膳房。
林薇薇跪在冰冷的地上，看着一地狼藉，委屈、憤怒、恐懼交織在一起，眼眶忍不住泛紅。但她死死咬着牙，沒讓眼淚掉下來。
哭沒有用。在這個世界，弱小本身就是原罪。
她默默地爬起來，打水清洗地面，然後重新開始剁餡、和面。時間緊迫，她必須更快。
【警告：距離午膳時間不足半個時辰。】系統冷冰冰地提醒。
林薇薇手上動作更快，心裏把那妖女和變態反派罵了千百遍。
終於，在最後關頭，她勉強包好了一盤形狀不算美觀的餃子，匆匆煮好，放入食盒，小跑着送往主營帳。
她低着頭，將食盒恭敬地呈上，心髒依舊因剛才的沖突和後怕而劇烈跳動。
夜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極快地掠過她微紅的眼眶和似乎比平時更蒼白幾分的臉色，以及那幾乎難以察覺的、強裝鎮定的顫抖。
他打開了食盒。
裏面是簡單的水餃，但數量似乎比平日少一些，而且有幾個形狀明顯歪扭，像是匆忙間完成的。
他夾起一個餃子，送入口中。味道……和之前差不多，甚至因爲匆忙，火候稍微過了一點。
他慢慢地吃着，沒說話。
林薇薇跪在下首，內心忐忑不安。她怕他吃出不同，怕他因數量減少而不滿，更怕那妖女惡人先告狀。
然而，夜玄什麼也沒問。直到吃完，他放下筷子，擦拭嘴角，才淡淡地開口，問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今日的餃子，似乎比往日少。”
林薇薇心裏猛地一咯噔，頭皮發麻。他注意到了！她該怎麼回答？說實話？指認那個妖女？可對方明顯地位比她高太多，說出來會不會死得更快？
就在她內心激烈掙扎，準備硬着頭皮編個理由時——
夜玄卻似乎並不需要她的回答。他揮了揮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林薇薇如蒙大赦，趕緊磕頭，收拾好食盒，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主營帳。
看着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夜玄墨色的眼眸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連他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幽光。
他當然能看出她那點細微的異常。也猜得到這據點裏，會是誰去找她麻煩。
他並不關心女人之間的爭鬥，甚至樂見其成。有趣的寵物被另一只寵物欺負時的反應，有時也能提供一點消遣。
但是……
他的東西，只有他能決定其生死和喜怒。旁人，沒有資格越界。
當晚，紅芍正在自己的帳中對着銅鏡精心打扮，準備再去少主面前獻獻殷勤，挽回白天的印象。
帳簾無聲無息地被掀開。
墨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她身後，面無表情，聲音冰冷無波：
“紅芍姑娘。”
紅芍嚇了一跳，轉過身，看到是墨影，臉上立刻堆起嬌笑：“原來是墨影大人，可是少主有什麼吩咐？”
墨影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直接傳達命令：“少主令：即日起，未經傳召，不得靠近主營帳百步之內。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擾膳房事宜。”
紅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變得慘白如紙。
“爲…爲什麼？少主他……”她難以置信地顫聲問道。
墨影沒有解釋，只是重復了一遍，語氣加重，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這是少主的命令。”
說完，他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紅芍一眼，身影一閃，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紅芍癱坐在椅子上，指甲咔嚓一聲掰斷了。她不明白，爲什麼？就爲了那個低賤的廚娘？少主竟然親自下令警告她？！
而另一邊，對此毫不知情的林薇薇，正裹緊單薄的衣衫，在漏風的石屋裏凍得瑟瑟發抖，對着系統商城裏那床標價“50好感度”的厚棉被流口水。
【當前目標人物好感度：-97。】
系統冰冷地報數。
林薇薇嘆了口氣，負97和負98有區別嗎？一樣買不起棉被，一樣活得像條凍狗。
她搓着手，呵出白氣，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只“寵物”的脖子上，那根由喜怒無常主人牽着的無形絲線，似乎……比她自己想象的，要稍微牢固了那麼一絲絲。
也正因爲這一絲絲的牢固，已然在黑暗中，爲她擋開了一次致命的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