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晚自習剛打鈴,林晚就抱着一摞書本往教室後排沖。上周模擬考的座位表貼在黑板右側,她的名字旁邊赫然印着 “陳嶼” 兩個字,紅色粉筆寫的編號 “23” 像顆發燙的星子,燙得她指尖發麻。
“慢點跑,當心撞着講台。” 蘇晴在後面追得氣喘籲籲,手裏還攥着給林晚帶的草莓味真知棒,“不就換個座位嘛,看你急的 ——” 話音未落,就見林晚在最後一排座位前刹住腳,像只受驚的小鹿。
陳嶼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了。他的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着點藍黑墨水,正低頭用軟尺量着課桌中線,把台燈往中間推了推。那盞銀灰色的護眼燈是開學時統一發的,燈杆上還貼着他用透明膠帶粘好的標籤,上面用鋼筆寫着名字,筆鋒凌厲得像他解數學題的思路。
“那個……” 林晚抱着書本的手臂緊了緊,懷裏的素描本硌得肋骨生疼,“我坐這裏。” 她的聲音在喧鬧的教室突然變輕,像怕驚擾了什麼。
陳嶼抬頭時,台燈的光暈恰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嗯。” 他應了聲,又把台燈往中間挪了半寸,暖黃色的光線在桌面上投出清晰的界限,“燈夠亮嗎?”
“夠、夠亮。” 林晚放下書本時,金屬畫具盒撞到桌腿,發出哐當一聲。她慌忙去撿滾出來的鉛筆,指尖卻先一步觸到片溫熱 —— 陳嶼正彎腰幫她撿那支斷了芯的 2B 鉛筆,指腹蹭過她的手背,像台燈的光那樣暖融融的。
周圍漸漸安靜下來,只有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林晚攤開數學練習冊,上周陳嶼批注的紅筆字跡在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澤。她偷偷抬眼,看見陳嶼正用圓規畫輔助線,台燈的光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連耳尖的絨毛都看得清楚。
“這裏……” 林晚的鉛筆頭在解析幾何題上戳了個小坑,聲音細得像蚊子哼,“這個橢圓方程怎麼轉化成標準式?” 問完就後悔了 —— 剛才明明看過他的批注,怎麼一開口就忘了步驟?
陳嶼的筆尖頓了頓。他側過身時,台燈的光暈在兩人之間晃了晃,把林晚耳後別着的鉛筆屑都照得分明。“分母同除 16 試試。” 他的手指點在她的練習冊上,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你看,就像把不規則的拼圖……”
“拼成正方形!” 林晚搶答時,不小心碰掉了他放在桌沿的橡皮。那半塊米白色的橡皮滾到她腳邊,上面還留着他用鉛筆寫的 “陳” 字,筆畫被磨得淡淡的。
“抱歉!” 她撿起來遞過去,發現橡皮側面粘着片小小的香樟葉 —— 是上次他送她書籤時掉的那片,居然被他撿起來夾在橡皮裏。
陳嶼接過橡皮的手指有點抖。他把香樟葉小心地取下來,夾進自己的錯題本,“沒關系。” 台燈的光落在林晚泛紅的耳尖上,他忽然想起周末她畫素描時,額前碎發被陽光染成金棕色的樣子,喉結忍不住動了動。
晚自習過半時,後排突然傳來騷動。林晚抬頭看見班長舉着登記本走來,“學校檢查違規電器,台燈瓦數超標的要上交。” 她這才發現自己那盞網購的粉色台燈亮得有些刺眼,說明書上寫的 “護眼強光” 此刻倒像個定時炸彈。
“完了完了。” 她慌忙去拔插頭,慌亂中卻碰到了陳嶼的保溫杯。薄荷茶順着桌縫往下淌,在他的校服褲腿洇出片深色的痕跡,像幅抽象畫。
“對不起對不起!” 林晚抽紙巾去擦時,陳嶼已經站起來了。他把自己的台燈往中間推了推,“用我的吧。” 暖黃色的光線瞬間鋪滿兩人的桌面,把她的粉色練習冊和他的藍色筆記本溫柔地裹在一起。
班長走過來時,林晚正假裝埋頭做題,膝蓋卻在桌下悄悄頂着陳嶼的褲腿。他的校服布料蹭着她的牛仔褲,帶着淡淡的洗衣粉香味,讓她想起周末在他家書房聞到的陽光味道。
“陳嶼,你這台燈夠亮嗎?” 班長盯着那盞銀灰色的護眼燈,“兩個人用會不會太暗?”
“夠亮。” 陳嶼的聲音平穩得聽不出波瀾,只有林晚看見他握筆的手指在微微用力,指節泛着白,“我們剛好在討論題目。”
班長走後,林晚才發現自己的練習冊上沾了滴薄荷茶。她用指尖去擦,卻暈開成小小的藍圈,像幅迷你湖泊。“你的褲子……” 她看着他褲腿上的溼痕,聲音裏帶着歉意。
“沒事。” 陳嶼把台燈又往她那邊推了推,“我媽說這褲子耐髒。” 其實他心裏正打鼓 —— 這條藏青色校服褲是上周剛買的,特意選了林晚說過好看的直筒款。
台燈的光暈裏突然飛進只小飛蟲。它在暖黃色的光裏跌跌撞撞,最後落在林晚的練習冊上。“呀!” 她下意識往陳嶼那邊躲了躲,手肘撞到他的胳膊肘。
陳嶼伸手去趕飛蟲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兩人同時縮回手,台燈的光在他們之間晃了晃,把兩張發燙的臉頰照得清清楚楚。
“膽小鬼。” 陳嶼的聲音裏帶着點笑意,他捏着那只小飛蟲走到窗邊放生,回來時手裏多了片香樟葉,“擋着點,就不會飛進來了。” 他把樹葉架在台燈上,光影透過葉脈在林晚的練習冊上投下細碎的花紋。
林晚看着那些晃動的光斑,突然在練習冊背面畫了只舉着樹葉的小兔子,旁邊寫着 “陳嶼牌驅蚊器”。她把練習冊悄悄往他那邊推了推,看見他的嘴角彎了彎,鉛筆在她畫的兔子旁邊添了副眼鏡。
下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時,林晚發現自己的錯題本上多了行紅筆字:“明天帶你的粉色台燈來,我幫你調瓦數。” 字跡比平時圓潤些,像他畫的那個笑臉簡筆畫。
“你會修台燈?” 她收拾書包時,故意把拉鏈拉得很慢。香樟葉從台燈上掉下來,被她飛快地塞進筆袋,像藏起個秘密。
“我爸以前是物理老師。” 陳嶼的聲音在台燈的光暈裏顯得格外低,“他教過我怎麼改電路。” 他背起書包時,褲腿上的茶漬已經幹了,留下淡淡的印子,“我家有工具箱,明天……”
“好啊!” 林晚搶在他說完前答應,看見他眼裏閃過的驚喜,慌忙補充道,“順便還能問你數學題。”
兩人並肩走出教學樓時,月光把香樟樹的影子拉得老長。林晚踢着路邊的小石子,聽見陳嶼忽然說:“你的兔子畫得很可愛。”
“那是當然!” 她得意地揚起下巴,又突然紅了臉,“我是說…… 隨便畫畫的。”
陳嶼沒說話,卻在路過小賣部時停了停。冰櫃的燈光映着他的側臉,“要吃冰棒嗎?草莓味的。” 他的手指在冰櫃玻璃上畫了個小小的兔子,像在回應她的畫。
林晚啃着草莓冰棒回家時,發現筆袋裏的香樟葉上多了行小字,是用紅筆寫的:“明天見。” 筆畫被夜風熏得有點洇,卻溫柔得像他推過來的那片燈光。
第二天晚自習,陳嶼的台燈旁多了個銀色的工具箱。林晚的粉色台燈被拆得七零八落,他的手指捏着螺絲刀,睫毛在台燈的光暈裏忽閃忽閃的。
“小心點!” 她湊過去看時,鼻尖差點撞到他的額頭,“別把手弄傷了。”
“沒事。” 陳嶼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廓上,帶着淡淡的薄荷味,“很快就好。”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把一枚掉落的螺絲塞進她手裏,“幫我拿一下,像抓着顆小星星。”
林晚握着那顆冰涼的螺絲,感覺心髒像被台燈的光烤得暖暖的。她看着陳嶼專注的側臉,突然在他的錯題本上畫了個舉着螺絲刀的小人,旁邊寫着 “陳師傅”。
台燈修好時,晚自習已經快結束了。陳嶼把粉色燈罩重新裝上,暖黃色的光線變得柔和許多,“這樣就不會被沒收了。” 他把兩盞台燈並排放在桌上,像兩只依偎在一起的小動物。
林晚看着那兩束交疊的光,突然說:“我們以後就共用這盞燈吧。” 說完就捂住嘴 —— 這話也太曖昧了。
陳嶼的耳尖瞬間紅透。他低頭收拾工具箱時,聲音細得像蚊子哼:“好啊。” 台燈的光落在他顫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那個周末,林晚在畫室畫畫時,總忍不住往窗外看。香樟樹的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像在重復着陳嶼說的 “明天見”。她把那片寫着小字的香樟葉夾進素描本,旁邊畫着兩盞依偎在一起的台燈,一盞銀灰,一盞粉紅,在月光下亮得像兩顆心。
晚自習的共享台燈成了兩人之間的秘密。有時林晚畫累了,就借着燈光看陳嶼解題,看他的筆尖在紙上跳舞;有時陳嶼遇到難題,林晚就會遞上顆草莓糖,說甜的能啓發思路。他們的練習冊在燈光下漸漸靠近,像兩棵在夜色裏悄悄生長的樹,根須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纏繞。
有天晚上,林晚趴在桌上打瞌睡,額頭差點撞到台燈。陳嶼伸手扶住她的腦袋時,發現她的發間別着片小小的香樟葉,和他夾在橡皮裏的那片一模一樣。他小心翼翼地把葉子取下來,夾進她的素描本,在旁邊用紅筆寫了行字:“晚安,小畫家。”
台燈的光暈溫柔地籠罩着兩人,把他們的影子投在牆上,像幅慢慢暈開的水墨畫。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仿佛在爲這個青澀的秘密伴奏,而那盞共享的台燈,就像顆不會熄滅的星子,照亮了兩個年輕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