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話音剛落。
恰好一只花瓶摔碎,瓷片迸濺,在周蔚川的眼下劃出一道血痕。
周蔚川盯着我的臉,視線慢慢移到燕麟身上,聲音像是摻了粗糲的鐵鏽。
“未、婚、夫?”
一字一頓,要把這三個字生吞活剝一般的架勢。
目光更是盯在我們相牽的手上,眼眶紅得滲血:“姜陶,你長本事了。”
“腿好了不告訴我,看我這些天被你耍得團團轉,很開心是不是?”
“還找了這麼個貨色來——”
“糊弄我。”
他咬字壓得很重,像把要出口的每句話都含在齒關裏用力咀嚼過。
逼出了陰鬱的血氣。
無言無聲的靜謐,維系着岌岌可危的平穩。
天邊陰雲凝着,悶得像要起雨,周遭也溼熱。
我靜默片刻,沒有理會他的質疑。
“我明天就跟他飛港城了,這套房子是留給姜笙笙的財產。”
“周少想砸的話,請便。請帖稍後兩天會寄到……”
周蔚川低頭點起一根煙,忘記了跟我說過要戒煙的約定,從一叢氤氳開的薄霧中探出手,堪稱粗魯的按在我腿上。
客套話被迫中斷,我低下頭看他。
他半蹲着,揉按我裸在外面的小腿。
另一只手臂掛在我腰上,很親昵地摟法。
“什麼時候恢復的?”
他抬頭,隔着朦朧的雲霧,其實看不清表情。
我才驚覺他指腹上的涼意,桑寒山上香氣濃鬱的煙葉也捂不熱。
我沒回話,視線移向一側,譴責姓燕的正牌未婚夫泰然自若不動如山。
“姜陶,說話。”
攥在腿上的手倏然收緊了,他啞聲問:“盯着無關的人看什麼。”
“算了,懶得跟你計較,這套房砸都砸了,你把重要的東西帶去婚房,我……”
“周蔚川,接着裝傻有什麼意義嗎?”
燕麟在我的目光下挑着眉開口。
“當着我的面對我未來老婆動手動腳,你當我是死人嗎?”
攥在腿上的力度慢慢鬆開。
溫熱的指腹摩挲着腕骨的凸起,動作是黏膩的。
周蔚川低着頭,昏昧的燈光下投落一叢寂然的影子:“你老婆?”
燕麟從喉嚨裏滾出一聲低笑,懶散地往我身上靠,手長腳長,幾乎把我整個人都按在了他懷裏。
好像在印證自己的話。
被沒見過幾次的人這樣親近,我渾身汗毛都受驚似的炸起。
只是,看着周遭一圈圈探究的眼神,和周蔚川抬起的視線,又強逼着自己不要做反應。
他的目光偏執地嵌在我身上,得不到應答,於是鬆了手起身。
周蔚川直起腰時,逆光的陰影幾乎把我整個吞下。
那對眼珠被凍結了似的,許久才轉一轉,挪到燕麟掛在我肩膀的手臂上。
他忽然笑起來。
一縷煙霧鬆懈地吐在我眼前,茶葉香格外惑人。
“姜陶,你故意的對嗎?”
我只能看到涌動的霧。
霧氣中,周蔚川將外套甩在一邊,猛然一拳打在了我身側。
燕麟踉蹌一步,舔着破口的嘴角,也捋起了袖口,眯着眼笑。
“偷襲啊,真沒風度。”
周蔚川咧出森白的牙:“偷人老婆前,沒想過會挨打?”
我已經過了對兩個纏鬥在一起的男人勸架的年紀。
鬆開抿着的唇,我無動於衷地旁觀着這場鬧劇,就像昨天一樣。
“其實想告訴你的。”
我看着周蔚川,聲音平靜。
“在昨天夜裏,你砸我輪椅的時候,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眼看着他怔忪的神色緩緩緊繃起來,配着臉上的青紫和溼漉漉的虹膜,看起來十足的狼狽。
我繼續說:“可是你好像不太需要我好起來。”
“恭喜你,周少爺,以後和新女朋友出門不用再戴口罩了。”
他反復提及的婚房,也早已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