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塊浸了墨的絨布,沉甸甸地壓在蘇晚的心上。她坐在傅景深安排的頂層公寓裏,指尖劃過手機屏幕上凌曜的照片 —— 那是上周在城郊馬場拍的,他穿着白色馬術服,牽着馬回頭看她,陽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笑容耀眼得讓人心慌。
手機突然震動,是傅景深的短信:“明晚有個酒會,穿我讓助理送過去的禮服。”
蘇晚盯着那行字,手指猛地攥緊,手機殼邊緣硌得掌心生疼。她點開傅景深助理發來的禮服照片,酒紅色絲絨長裙,開衩高到,領口低得能看到精致的鎖骨。這根本不是她的風格,是傅景深故意挑選的、最能刺痛凌曜的款式。
“我知道了。” 她回了三個字,然後將手機扔到沙發上,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霓虹,像打翻了的調色盤,可沒有一盞燈是爲她亮的。她打開保險櫃,裏面放着傅景深剛轉來的第一筆款 —— 五千萬,足夠支付父親的手術費和蘇氏的緊急周轉。這筆錢像烙鐵,燙得她五髒六腑都在疼。
她從首飾盒裏翻出一枚陌生的男士袖扣,是傅景深特意 “遺落” 在她包裏的。這是計劃的一部分,要讓凌曜看到,讓他相信她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凌晨三點,蘇晚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凌曜的公寓。指紋鎖識別的瞬間,客廳的感應燈亮了,暖黃的光線下,凌曜坐在沙發上,膝蓋上攤着一份文件,眼底布滿紅血絲。
“去哪了?” 他的聲音沙啞,沒有看她,目光落在文件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上 —— 那是他熬夜修改的、對蘇氏最有利的注資方案。
“跟工作室的同事改設計稿,手機沒電了。” 蘇晚換鞋的動作頓了頓,將那個裝着袖扣的手包隨意扔在玄關櫃上,故意讓金屬扣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凌曜終於抬頭,視線掃過她微敞的領口 —— 她特意沒系好最上面兩顆扣子,露出一點曖昧的肌膚。他的眉頭瞬間蹙起:“你的項鏈呢?”
蘇晚摸了摸脖頸,那裏本該戴着凌曜送她的周年紀念項鏈,吊墜是用他們第一次約會的電影票根熔鑄成的銀片。她垂下眼瞼,語氣平淡:“可能落在工作室了,明天找找看。”
其實項鏈被她收進了保險櫃最底層。她知道凌曜有多在意這個信物,當年他親手打磨銀片時,指尖被銼刀劃了好幾個口子,卻笑着說:“這樣才能把我的血融進我們的回憶裏。”
凌曜沒再追問,只是起身接過她的包:“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經過玄關櫃時,他的目光停留在那個手包上 —— 那不是蘇晚常用的款式,皮質粗糙,帶着陌生的煙草味。
蘇晚坐在餐桌前,看着凌曜端來的熱牛奶,蒸騰的熱氣模糊了他的臉。她想起昨天在醫院,父親從昏迷中醒來,抓着她的手說:“晚晚,別爲了蘇家毀了自己……” 當時她怎麼回答的?她說 “爸,我有分寸”,可現在看來,她正在一步步走向萬劫不復。
“下周去看阿姨吧?” 凌曜突然開口,攪了攪她面前的牛奶,“我訂了城郊的溫泉酒店,讓她也放鬆一下。” 他指的是蘇母,自從父親住院,母親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蘇晚握着勺子的手一抖,熱牛奶濺在虎口上,燙得她猛地縮回手。“不去了,” 她強裝鎮定地擦掉水漬,“工作室最近太忙,走不開。”
凌曜的動作停住了,他看着她,眼神裏有一閃而過的受傷:“比我還重要?”
這句話像針,猝不及防地扎進蘇晚的心髒。她別過頭,看着窗外的月光:“凌曜,我們都該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嗎?”
客廳裏的空氣瞬間凝固。凌曜沉默地收拾了杯子,沒再說一句話。蘇晚躺在床上,聽着身邊男人均勻的呼吸聲,眼淚無聲地浸溼了枕巾。她知道,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每一步,都會像在刀尖上跳舞。
第二天清晨,蘇晚故意比凌曜起得早。她在衣帽間挑了件最豔麗的連衣裙,化了濃妝,甚至在鎖骨處點了顆若有似無的痣 —— 那是凌曜最討厭的 “風塵氣”。
“今天要見重要客戶?” 凌曜穿着浴袍走出浴室,頭發溼漉漉地滴着水,看到她這副打扮,眉頭又皺了起來。
“嗯,一個法國來的設計師,喜歡熱鬧的場合。” 蘇晚對着鏡子塗口紅,聲音隔着化妝品的味道,顯得有些疏離。她從鏡子裏看到凌曜的手停在毛巾上,指節泛白。
他走過來,從身後環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發頂:“晚上我來接你,一起吃晚飯。”
蘇晚的身體瞬間僵硬,她推開他的手,轉過身時臉上掛着公式化的笑:“不了,客戶約了晚宴,可能要到很晚。” 她後退一步,拉開距離,“而且…… 傅氏集團的傅總也會去,多認識點人脈總是好的。”
她刻意加重了 “傅總” 兩個字。果然,凌曜的臉色沉了下去。他知道傅景深,那個總喜歡在商業場合給凌氏使絆子的老狐狸,也是蘇晚父親的老同學。
“傅景深?” 凌曜的聲音冷了幾分,“離他遠點,那個人城府太深。”
“凌曜,” 蘇晚打斷他,語氣帶着刻意的嘲諷,“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傅總是長輩,也是潛在的合作夥伴,我爲什麼要離他遠點?”
這是她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凌曜愣住了,像是不認識眼前這個尖銳的女人。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拿起公文包摔門而去。
門關上的瞬間,蘇晚靠在牆上滑坐到地上,口紅蹭在昂貴的地毯上,像一滴凝固的血。她拿出手機,給顧盼發了條信息:“幫我查一下凌曜最在意的那個‘前任’的消息。”
顧盼是她的大學室友,也是唯一知道他們所有過往的人。那個所謂的 “前任”,其實是凌曜少年時的鄰居,兩家長輩曾開玩笑訂過娃娃親,後來對方全家移民,根本沒什麼實質性的交集。但凌曜的母親一直很喜歡那個女孩,時常在他面前提起,成了凌曜心裏一根細微的刺。
下午,顧盼的消息就來了:“林薇薇下周回國,凌伯母已經安排了接風宴,還特意叮囑凌曜一定要去。”
蘇晚看着屏幕,指尖冰涼。這是老天爺都在幫她嗎?她深吸一口氣,給傅景深發了條信息:“明晚的酒會,我需要林薇薇也在場。”
傅景深很快回復:“小事。”
接下來的幾天,蘇晚變本加厲地 “演戲”。她故意在凌曜面前接傅景深的電話,語氣親昵;她開始拒絕他的觸碰,睡覺時背對着他,像隔着一條無形的楚河漢界。
凌曜的話越來越少,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有時蘇晚半夜醒來,會看到他坐在陽台抽煙,背影孤寂得像座孤島。她的心像被泡在黃連水裏,苦得發麻,卻只能咬着牙繼續往前走。
周五晚上,凌曜難得早歸,手裏提着一個精致的蛋糕盒。“明天是你生日,” 他把蛋糕放在桌上,聲音有些不自然,“我訂了你最喜歡的芒果慕斯。”
蘇晚的心猛地一顫。她竟然忘了自己的生日。
“不用了,” 她別過頭,“明天傅總說要爲我舉辦生日派對,在他的私人會所。”
凌曜手裏的蛋糕刀 “當啷” 一聲掉在地上。他看着她,眼神裏最後一點溫度也消失了:“蘇晚,你非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做到哪個地步?” 蘇晚抬起頭,逼自己迎上他的目光,“接受別人的好意,過我想過的生活?凌曜,你給不了我的,傅先生可以給。”
“我給不了你什麼?” 凌曜的聲音陡然拔高,眼眶泛紅,“是蘇氏需要的資金,還是你想要的奢侈品?只要你說,我哪樣沒給過你?”
“你給不了我自由!” 蘇晚脫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這根本不是她的真心話,卻像一把雙刃劍,狠狠刺傷了凌曜,也割得自己鮮血淋漓。
凌曜踉蹌着後退一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他看着蘇晚,眼神裏充滿了失望和痛苦:“原來在你眼裏,跟我在一起是種束縛。”
他沒再說話,轉身沖出了公寓。門被重重關上,震得牆上的婚紗照都晃了晃 —— 那是他們上個月剛拍的,照片上的她笑靨如花,依偎在他懷裏,眼裏的愛意藏都藏不住。
蘇晚看着那張照片,突然捂住嘴,蹲在地上失聲痛哭。她拿起手機,顫抖着撥通傅景深的電話:“明天的酒會…… 我會準時到。”
電話那頭的傅景深似乎很滿意:“很好。記住你的身份,別出岔子。”
掛了電話,蘇晚從保險櫃裏拿出那個裝着袖扣的小盒子,把它放進凌曜常用的西裝口袋裏。然後她翻出林薇薇回國的新聞,用凌曜的電腦瀏覽了很久,故意沒刪瀏覽記錄。
做完這一切,她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直到天快亮才睡着。夢裏,她又回到了鎏金晚宴那天,凌曜在衆人面前宣布她是凌家未來的女主人,他握着她的手,掌心溫暖而堅定。可突然,腳下的地面裂開,她墜入無盡的黑暗,無論怎麼喊凌曜的名字,都得不到回應。
周六傍晚,傅景深的車準時停在樓下。蘇晚穿上那件酒紅色絲絨長裙,對着鏡子最後看了一眼 —— 鏡中的女人妝容豔麗,眼神卻空洞得像口深井。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凌曜正坐在辦公室裏,手裏捏着那份改了無數遍的注資協議,電腦屏幕上是他派人查到的、蘇晚深夜去醫院照顧父親的監控錄像。他看着畫面裏那個蜷縮在病房外長椅上的瘦弱身影,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他拿起車鑰匙,決定去生日派對找她。他要告訴她,他什麼都知道了,他不在乎那些錢,他只要她。
而蘇晚坐在傅景深的車裏,看着窗外飛逝的街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個藏在手心的、凌曜襯衫上的紐扣 —— 那是她昨天收拾他摔落在地的衣服時,偷偷撿起來的。
她不知道這場精心策劃的分手劇本,會以怎樣慘烈的方式落幕。她只知道,從今晚開始,她和凌曜之間那面名爲 “信任” 的琉璃牆,將徹底碎裂,再也拼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