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風被問得一愣,這他哪知道啊。
將軍現在不是應該去安慰夫人嗎,問阮衡幹嘛?
檀越看不過去了,接話,“阮衡進士及第之後便入了翰林院,現任從六品翰林編修。”
林風明白了,“將軍,咱們是不是要去套上麻袋把人好好教訓一頓?”
話剛說完,頭上就挨了檀越一個暴栗。
“教訓你個頭啊!咱們將軍是這麼粗暴的人嗎?”
林風摸摸腦袋,不是嗎?
在邊境的時候,這種事他們可沒少幹來着。
檀越看着他清澈的眼神,恨鐵不成鋼,“當初叫你多讀書你非要去養豬!”
要真把阮衡揍一頓,他不就成受害者了嗎?
林風還是摸不着頭腦,養豬怎麼了,豬肉多好吃。
他還就喜歡養豬。
賀叢淵看向檀越,“這件事你去辦。”
“屬下明白。”
檀越領命,轉身出去,還不忘把還在沉思中的林風一起帶走。
“看看,養豬的壞處這不就出來了。”
第二天,阮衡就被人上奏折彈劾告假半月陪小妾出門遊玩,玩忽職守,折子都不用呈到御前,阮衡就被上司狠狠申斥了一頓,還扣了兩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
之後的工作任務更是翻了好幾倍,接下來的幾天,阮衡像個陀螺一樣忙得團團轉,一上值就沒有停下來過,等把上司安排的事都做完,天都黑透了,回家更是倒頭就睡。
阮衡知道自己可能是得罪誰了,但是又不知道到底得罪了誰。
薛沁歡見他累得腳步虛浮,眼底發青,心疼得不行,日日給他燉着補湯。
這日,阮衡又趕在宵禁之前到家,門檐下薛沁歡一襲青色襦裙,手裏提着一盞燈籠站在門口等他。
柔和的光線映照在她身上,顯得她整個人溫柔知性。
恍惚看過去,那道身影竟跟謝拂有幾分重合。
他記得他剛到翰林院時,也是時常忙碌到很晚才回來,謝拂也是像這樣,提着一盞燈籠站在門口等他。
謝拂……
想起謝拂,阮衡才驚覺,謝拂竟然真的好幾天都沒有回家了!
“阮衡哥哥!”薛沁歡看見他的身影,高興地小跑着上前,“阮衡哥哥,你終於回來了,你們這上司也太不近人情了,日日讓人幹活幹到這麼晚,簡直就是壓榨!”
“阮衡哥哥,我今日給你燉了鹿茸雞湯,我親手燉的,學了好久呢,爲了學這個,我手都燙紅了……”
薛沁歡挽着阮衡的胳膊往家裏走,喋喋不休地說着,阮衡卻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謝拂這幾天一次都沒回來?”
薛沁歡的笑容僵在臉上,“阮衡哥哥,姐姐一直都沒有回來啊,你怎麼突然問起了?”
“幾日前我還特地去找姐姐,想求她回來,結果她不僅將我狠狠羞辱了一通,還說非要阮衡哥哥你親自去求她,她才肯回來……”
薛沁歡說着,委屈地紅了眼眶。
“姐姐也真是,阮衡哥哥每日忙成這樣,她竟一點也不體諒……”
“她真是這麼說的?”阮衡臉色倏然冷下來,“看來以往是我對她太好了,縱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晚上睡覺的時候,阮衡越想越氣,氣得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翌日他手裏的活終於少了些,趕在了日落之前下值,一下值,他打探到謝拂的住處就直奔過去。
彼時謝拂剛吃過晚飯,正欲去後院走走消食,誰知道剛到秋千架旁,就看到了還穿着一身青色官服的阮衡。
阮衡直直地盯着她,似乎要將她盯出一個洞來。
一些時日不見,她看上去更加明豔動人了,像極了不遠處綻放的石榴花,渾身都散發着一種獨特的風流韻致,一陣風吹過,如同片片白雪落下,吸引着遊人駐足、流連。
花瓣落在她頭上、肩頭,也只是給她增色。
阮衡不知不覺都看呆了,連質問都忘了。
謝拂從見到他的那一刻就下意識皺眉,後退了一步,“你是怎麼進來的?”
阮衡沒說話,緩步上前,一點點走上廊橋,朝謝拂靠近。
他進,她就退。
只是她可退的空間遠沒有阮衡大,阮衡最終還是靠近了她,朝她伸出手……
歡梔和歡梓都不在,現在這後院裏只有他們兩個,若是他心生歹意……
但阮衡只是拿掉了落在她發髻上的一片花瓣。
謝拂眼中的防備與疏遠打破了阮衡的自我幻想,他終於想起自己是幹什麼來的了,“謝拂,你至於這麼疏遠我嗎?”
謝拂又後退了一步,素日裏溫柔平和的聲線在此刻泛着冷意,“這裏是我的私宅,你怎可不經通傳就進來?還有方才的舉動,你也越矩了,請自重!”
她都已經和離成全他們了,怎麼一個兩個的都要揪着她不放呢?
“我自重?”阮衡怒極反笑,“謝拂,你還記不記得我是你夫君!”
夫君?
和離書都已經籤了,她哪來的夫君?
等等。
電光火石之間,謝拂好像明白了什麼,“你可還記得你臨去江南之前,我讓你籤的那份文書?”
阮衡正在氣頭上,滿不在乎地道:“不就是份文書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謝拂腳步踉蹌了一下,突然覺得好像渾身都失去了力氣,從袖袋裏拿出折起來的和離書,和離書上次歡梔拿回來,她隨手就放進了衣服裏,不曾想正好是這件衣服。
“你自己看吧。”
“大人!”
阮衡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那張紙上寫的什麼,就看到一個小丫鬟從前面跑過來。
是薛沁歡身邊的桃夭。
“桃夭,你怎麼會在這?是阿沁讓你來找我的嗎?”
阮衡一愣,注意力也隨之被吸引了過去。
桃夭長着一張可愛的圓圓臉,笑起來露出一口小白牙,看着就很有福氣。
“大人,我家姑娘說她今夜文思泉涌,詩興大發作了一首新詩,叫奴婢來叫大人回去鑑賞,誰知道打聽了半天大人原來在這。”
阿沁的新詩?
阮衡眼睛一亮,“我這就回去。”
他也喜歡作詩,所以知道作詩最重要的就是興致,薛沁歡難得有這樣好的興致,他當然要捧場。
桃夭也看到了謝拂手裏的紙張,故意問道:“夫人也作了詩給大人看嗎?就是不知道夫人和我家姑娘哪個作得更好呢。”
“她哪會作什麼詩,哪能跟才華橫溢的阿沁相比。”阮衡下意識道,和桃夭一起繞過謝拂離開。
謝拂自嘲一笑,不知道是笑阮衡蠢而不自知,還是笑自己的悲涼,對她,他連看清一份文書的耐心都沒有。
所以她和阮衡的這段婚姻,注定如流水落花,匆匆不回頭。
夜深了,謝拂轉身準備回房休息,一轉身,就看到屋檐下立着的那一道黑色的身影,沉浸在黑暗中,如初夏的夜一般,帶着如水的涼意。
他的目光也如他的人一樣,像一把鋒利的劍,似乎要洞穿一個人的內心,讓所有的黑暗與陰私都無所遁形。
謝拂腳步一頓,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