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榴彈脫靶的陰影,如同訓練場上那日未曾完全散去的白煙,在林溫溫心頭縈繞了好幾天。她把系統兌換的【掌心幹燥吸附貼片】當成了寶貝,不僅訓練時貼,平時沒事就研究怎麼貼得更牢固、更隱蔽,恨不得睡覺都戴着。
這小小的貼片似乎真的給了她一些心理安慰,至少,她感覺自己的手心不再是那麼容易冒汗了。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問題,從來都不只是一片止汗貼能解決的。
這天,訓練科目更新——特種駕駛。
當林溫溫看到訓練場上那幾輛塗着迷彩、造型威猛、散發着柴油與金屬混合氣息的裝甲運兵車和軍用越野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興奮,而是肝兒顫。這可比手榴彈大太多了!破壞力顯然也不在一個量級上!
教官是個皮膚黝黑、嗓門洪亮的老士官,姓王,以脾氣火爆和要求嚴格著稱。他正唾沫橫飛地講解着特種車輛的性能參數、駕駛要點和復雜地形通過技巧。
“都聽清楚了!這些鐵疙瘩是咱們的腿,是保命的本錢!不是讓你們拿來當碰碰車開的!”王教官目光如炬,掃過面前一群既興奮又緊張的新兵,最後,他的視線精準地定格在了努力縮小存在感的林溫溫身上。
林溫溫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立正,差點又想鞠躬。
王教官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從隨身攜帶的文件夾裏,抽出一張塑封好的、印滿了密密麻麻小字的表格,徑直走到林溫溫面前,塞到她手裏。
林溫溫低頭一看,標題赫然是——《特種車輛及訓練設施損壞賠償參考價目表(內部試行版)》。
下面羅列着:
【軍用越野車輪胎(條):¥XXXX】
【裝甲運兵車側裝甲板(㎡):¥XXXX】
【變速箱總成(套):¥XXXXX】
【發動機大修(次):¥XXXXX】
【訓練場水泥隔離墩(個):¥XXX】
……
林溫溫拿着這張沉甸甸的“賬單”,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小臉瞬間褪盡了血色。這哪裏是價目表,這分明是她未來的“債務清單”預覽版!
“林溫溫!”王教官吼了一嗓子,“第一組,你先上!就從那輛最結實的裝甲運兵車開始!”
“是……是!”林溫溫聲音發顫,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走向那輛龐然大物。她感覺自己不是去開車,而是走向斷頭台。
駕駛室很高,她爬上去費了點勁。坐在包裹性極強的駕駛座上,握着那冰冷粗壯的方向盤,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在腦海中啓動【舉重若輕】模式,心裏默念:“雞蛋……方向盤是雞蛋……油門是雞蛋……離合器也是雞蛋……”
王教官站在車外,扒着車窗,再次強調:“記住要點!輕抬離合,慢給油!感受車的脾氣!把它當成你身體的一部分!”
當成身體的一部分?林溫溫腦子裏瞬間閃過自己不小心把“身體一部分”(比如胳膊)甩出去砸穿牆的畫面,趕緊甩了甩頭,把這個可怕的聯想驅散。
她按照指示,插入鑰匙,啓動。
“嗡——”柴油發動機發出低沉有力的轟鳴,整個車身微微震動。
很好,啓動成功,沒有捏碎鑰匙,也沒有把啓動按鈕按進儀表盤裏。林溫溫稍微鬆了口氣。
接下來是掛擋。她小心翼翼地去推檔杆,感覺像是在拆卸一枚炸彈的引信。檔位順利切入。
最關鍵的一步——鬆離合,給油。
她屏住呼吸,將“舉重若輕”模式催動到極致,想象着自己的腳不是腳,而是一片羽毛,正輕輕地、輕輕地去觸碰那無比脆弱的油門踏板……
她的意念很到位,動作也極其輕柔。
但問題在於,她對“輕柔”的肌肉記憶,和她體內那股洪荒之力之間的匹配度,還存在巨大的、她自己都未能完全掌握的誤差。
於是,在她自認爲只是“羽毛輕觸”的瞬間——
“轟!!!!!!”
裝甲運兵車那龐大的身軀,如同被一頭無形的巨獸從後面狠狠踹了一腳,發出一聲狂暴的怒吼,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卷起漫天塵土,然後如同脫繮的野馬,猛地彈射了出去!
不是啓動,是彈射!
“哎呦我艹!”車外的王教官被這股突如其來的氣浪和動靜嚇得爆了粗口,連連後退。
駕駛室裏的林溫溫更是魂飛魄散!她只感覺一股巨大的推背感將她死死按在座椅上,眼前的景物瘋狂倒退、模糊!她下意識地想踩刹車,結果慌亂中,那只剛剛“輕觸”了油門的腳,又以同樣的“輕柔”力度,精準地、狠狠地跺在了刹車踏板上!
“吱嘎——嘭!!!”
一陣令人牙酸的緊急制動聲後,伴隨着一聲沉悶巨響,整個車身猛地一頓,然後……前輪高高抬起,車頭以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直接鏟進了訓練場邊緣用來模擬障礙的沙堆**裏!
龐大的裝甲車,此刻像一只栽進泥潭的鋼鐵巨獸,車頭深深埋入沙土,兩個前輪無助地在半空中緩緩轉動着。發動機因爲憋屈而發出幾聲無力的“吭哧”,最終徹底熄火。
訓練場上,一片死寂。
所有待訓的新兵都張大了嘴巴,看着那輛以詭異姿勢“倒栽蔥”插在沙堆裏的裝甲車,以及從駕駛室裏爬出來、滿頭滿臉都是沙子、眼神呆滯、仿佛剛從外星球降落的林溫溫。
王教官看着那四輪懸空(前兩輪)、姿態銷魂的裝甲車,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着,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就在這時,馮天耀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現場。他雙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地踱步過來,先是看了看那輛“遇難”的裝甲車,又看了看像個沙雕一樣站在車旁、快要哭出來的林溫溫。
他沒有立刻訓斥,而是圍着車子轉了一圈,甚至還伸手拍了拍陷在沙堆裏的前保險杠(發出沉悶的聲響)。
然後,他扭頭,對聞訊趕來的、臉色發白後勤部長,用一種討論今天天氣怎麼樣的平靜語氣說道:
“老李,看來光是駕駛課還不夠。”
“回頭,把挖掘機操作與救援……”
他也頓了頓,目光掃過林溫溫,
“也給她加入必修課列表。”
“畢竟,以後挖車的機會,估計少不了。”
後勤部長看着那深陷沙堆的車頭,又看看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的馮天耀,最終沉重地點了點頭。
林溫溫聽着馮天耀的話,看着眼前這慘烈的一幕,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混合着沙子的眼淚在她臉上沖出兩道泥痕。
“對不起!教官!對不起!馮老板!對不起!裝甲車!對不起!沙子!我……我真的只是想輕輕踩一下……”
她的道歉聲在空曠的訓練場上回蕩,伴隨着那輛依舊保持着滑稽姿勢的裝甲車,構成了一幅讓所有人既哭笑不得,又忍不住心生憐憫的畫面。
王教官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指着林溫溫,又指了指裝甲車,憋了半天,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充滿無力感的嘆息:
“林溫溫啊林溫溫……”
“你這哪是開車……”
“你這是在給咱們後勤部門……創收啊!”
列兵林溫溫的特種駕駛生涯,在第一次實操就以“挖掘機預備役”的身份提前鎖定未來方向後,正式拉開了充滿“賠償”與“救援”的序幕。而她與體內那頭力量巨獸的磨合,顯然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