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朝奉遲疑着,又裝模作樣噼裏啪啦撥了幾下算盤,才瞧着陳昭的臉色小心道:“裏裏外外加起來,二十兩的當票對外人贖價得六十兩才行,不過您可不是外人,我做主只要五十兩,您看如何?”
金蓮在一旁看着眨眨眼沒說話,心道爺的面子就是大,進門便給抹了足足十兩銀子呢,只是……爺有五十兩嗎?
可惜自己的包袱先前被王五等人搶了去,不然裏面那攢了好些年的十幾兩私房錢,好歹能幫上點忙。
她暗暗自責着,負手而立的陳昭卻嗤然一笑,二話不說施施然先落了座。
老朝奉見狀不敢怠慢,忙讓夥計沖泡了茶湯端過來孝敬。
喝口茶燙滿嘴的沫,陳昭呸了幾口才斜眼瞥過來悠悠道:“剛才沒聽清,你說要多少贖銀?”
嘶!老朝奉頓時倒吸口冷氣。
以前不覺得這憨昭哥兒如何,只是個大俊朗,如今換了身皮,怎麼比常年在東京的東家還有威勢?
“小老兒說的是……四十兩!您看呢?”
“不能再低了?”陳昭挑眉。
老朝奉嚇得連連作揖,“陳頭兒您開恩!小老二只是個幹活的,東家給的方便頂天也只有這麼多!您若是不滿意,那小老兒去請我們東家來您看如何?”
“不用請了!”
店門外突然傳來一道清脆聲,跟着走進來個長挑身材粉妝玉琢的俏麗女子,款款進門來金釵搖晃,盈盈靠近間麝香流轉,一雙美目顧盼,也頗有神采。
陳昭微愣神,心道這又是哪來的美女,雖不如金蓮嬌俏卻富貴又大氣,全然沒有尋常女子的拘謹。
“陳頭兒大駕光臨,可是咱們的榮幸,我便有天大的事也得急急趕過來,哪用得着誰去請,平白耽擱陳頭兒的金貴工夫!”
陳昭恍然挑眉道:“聽說陽谷縣剛來了個姓孟的經商奇女子,一直未曾得見,看來正是孟掌櫃當面了?”
女子盈盈一笑險些把未施粉黛的金蓮都比下去,福身大方道:“奴家孟玉樓,見過陳頭兒!陳頭兒謬贊了,您以白役的身份破凶案立大功,直接被提拔成快手差爺,才是真傳奇呢!”
嘴上說着她連連打量,倒是暗暗意外陳昭竟如此高大俊朗。
人人都說西門大官人是陽谷縣第一風流倜儻,孟玉樓倒覺得,跟眼前這位比起來,本來順眼的西門慶卻莫名有些猥瑣浮浪氣。
只是真可惜,好模樣不算是本事,西門慶有萬貫家財,眼前的卻只是個小小快手差役,不過……興許有些前途呢?
孟玉樓眨着美目心思流轉,那模樣端莊優雅,讓人覺得親近又不輕浮,一顰一笑都恰到好處!
陳昭不由對她更高看一眼,心裏又有些疑惑,孟玉樓,似乎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一旁的金蓮瞧着兩人寒暄,卻忍不住癟了癟小嘴,悄然揪住了陳昭的衣角,生怕他被人搶走似的。
“孟掌櫃過獎了!”陳昭端坐輕笑,“某不過是個小小快手,如今連個落腳處都沒有只能來贖回老宅,算什麼傳奇?眼下還得勞煩孟掌櫃合合賬!”
“哪裏用合賬!”孟玉樓卻大氣揮手,“奴家剛接手這鋪子不久,便能給陳頭兒這樣的才俊救了急,誰敢說不是福氣?還不趕緊把底票房契還給陳頭兒?再取十兩銀子的茶錢來孝敬陳頭兒!”
老朝奉面露訝然,可還是趕緊照辦。
陳昭也挑眉,覺得對方就算是討好巴結自己這個快手,也不用這麼大手筆吧?這相當於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足夠尋常人家一年的花銷用度了。
看來這孟玉樓的確不簡單,不光是討好應該也是爲了鋪路,畢竟這可算個不小的人情。
不多時,接過老朝奉雙手捧出來的房契鑰匙還有底票,陳昭卻沒去碰旁邊的十兩銀子。
他覺得名字耳熟,可又想不起對方底細,穩妥起見又取出系統獎勵的二十兩銀子放在了桌上。
“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哪能讓孟掌櫃吃虧?這大清早的,也不是個好彩頭。”
起身又道:“往後若遇到事,孟掌櫃只管尋我便是,告辭!”
陳昭帶着金蓮離開,孟玉樓愣在原地,俏臉驚詫。
“白送他竟然不要,還非得花二十兩?看來這位陳頭真是不一樣,一來不像旁個那麼貪,二來也是個謹慎精明的,生怕我坑了他!”
喃喃說着,孟玉樓突又掩嘴輕笑,輕聲道:“有趣,真有趣!這般人兒又能勇猛立功,怎會淪落到典當老宅買差使呢?”
老朝奉直覺回話,“昭哥兒以前只是個憨大個,如今街上都說,他當了白役後便開竅了,像是換了個人,看來是真的!”
“那就更有趣了!”孟玉樓美眸閃動着,突然有些不想去赴午時跟西門慶的約了,偏又不得不去,實在惱人,唉!
……
“爺,奴不明白,白給的銀錢您爲何不要?旁的差爺甚至白役,可都是主動要好處的!”
金蓮實在是好奇,看不明白。
陳昭想了想解釋道:“這孟掌櫃容貌出衆又有經商才幹,不簡單!只怕她不做虧本買賣,背後有超過五十兩銀子的麻煩,那我不是虧了?”
金蓮恍然點頭,“她瞧爺的眼神亮晶晶的,肯定暗中做什麼盤算呢!呀,想起來了,奴家聽說過她!”
“她原是我們清河縣一個大布商的妻子,卻剛成婚不久便把那布商妨剋成了癱子,後來她經營着布莊,布商卻久病不起撒手西去了!”
“昨日才剛又聽說,她帶了布商的家資來陽谷縣落腳,說是還跟縣裏的西門大官人勾連上了,要嫁給那人呢!爺,不是奴家嚼舌根,街坊四鄰都說這事古怪,說這孟玉樓多半早就跟西門慶勾搭,害死了那布商呢,您防着她可真是太對了!”
“爺?您怎麼了?”
金蓮一連串說罷,抬眼卻發現陳昭停下了腳步,神色愕然。
孟玉樓!陳昭想起來了,不正是西門慶的那個富婆妾室嗎?
早知道是她,剛才還客氣什麼?合該獅子大開口狠狠敲她一筆啊!
說起來,西門慶這貨也是個人才。
祖上原本是個落魄財主,後來他爹開起了生藥鋪,到他這兒竟然成了名聲不小的暴發戶!
據說他家財最多時高達十萬兩,可光靠着幾間生藥鋪的話,就算再怎麼昧良心以次充好,只怕也賺不來這許多銀子。
多出來的錢是哪來的?正是來自於他的妻妾!
可以說,號稱潘驢鄧小閒的西門慶,其實才是古今第一傍富婆專業戶!
在原配陳氏去世後,他先是娶了官貴門戶出身的吳月娘,以攀附官場抬高身份,又先後收了身爲富商遺孀的孟玉樓,以及家財豐厚的好友之妻李瓶兒,財色雙收之下才擁有了後來的十萬家財!
總之一句話,簡直是我輩楷模啊!
只可惜,陳昭如今選的不是這條賽道……
話說回來,他如今反正跟西門慶已經結了仇,也不打算善了,這份仇繼續下去也只會演變成死仇,而且一時半會只怕還弄不死他。
既然如此,若是有機會的話,陳昭覺得倒不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睡他的女人搶他的銀子來使勁惡心他?
想想還挺讓人激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