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贓並獲。
所有人都盯着那三口大箱子,以及臉色煞白的葉凌薇。
她那雙剛蓄滿淚水的眼睛裏,楚楚可憐的神色消失,只剩下驚駭。
完了。
這兩個字,在她腦子裏響起。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小姐!”
一聲尖叫。
葉凌薇身邊最得力的丫鬟春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往前膝行幾步,爬到葉雲舒跟前,額頭往青石板上磕。
“咚、咚、咚!”
三聲悶響。
“二少夫人饒命!二少夫人饒命啊!”
春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鬼迷了心竅,手腳不幹淨,看二少夫人的嫁妝豐厚,就起了貪念,偷偷把……把這些東西藏在了二小姐的房裏!”
“這一切都跟二小姐沒關系!求大少夫人明察,要打要罰,全沖着奴婢一個人來!”
這忠仆護主的一幕,演得真好。
爲了保全主子,什麼罪都敢往自己身上攬。
就這樣,在所有人面前上演了。
葉凌薇眼睛一亮。
她立刻就懂了春香的意思。
她猛地轉頭,指着地上的春香,渾身發抖,臉上全是難以置信和痛心。
“春香……你……你……”
她聲音哽咽,滿是悲憤,眼淚又滾了下來。
“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我平日裏待你不薄,視你爲親姐妹,你……你竟然偷姐姐的嫁妝,還藏在我的房裏……你這是要置我於何地啊!”
她捂着胸口,一副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傷心欲絕的樣子,演得入木三分。
“你這個賤婢!你不僅偷了東西,還……還敗壞我的名聲!我……我沒臉見人了!”
說着,她轉身就要往旁邊的柱子上撞去。
旁邊兩個丫鬟反應過來,死死抱住她。
“小姐,不要啊!”
“小姐,您要保重身子啊!”
芳菲苑裏哭聲、勸阻聲混雜,好不熱鬧。
一場主仆情深、忠仆護主、小姐蒙冤的戲碼,眼看就要收場。
葉凌薇心裏甚至升起一絲希望,只要糊弄過去這次,只要景行哥哥回來……
然而,葉雲舒看着這對主仆的賣力表演,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她邁步走到還在磕頭的春香面前。
居高臨下,氣勢逼人。
“抬起頭來。”
聲音清冷。
春香的身體僵住了,磕頭的動作停下,卻不敢抬頭。
“我讓你,抬起頭來。”
葉雲舒的聲音重了幾分。
春香瑟縮了一下,只能顫抖着抬起頭,露出一張混着血污、泥土的臉。
葉雲舒俯視着她,一字一頓地問:
“你說,東西是你偷的,也是你藏的?”
“是……是奴婢……”
春香的聲音抖得不成調。
“呵。”
葉雲舒笑了。
“你倒是忠心。”
她緩緩踱步,走到那三口大箱子旁邊,用腳尖輕輕踢了踢其中一口。
箱子紋絲不動,只發出一聲悶響。
“這箱子,是上好的金絲楠木所制,爲了防潮防盜,箱壁四角還嵌了鐵。”
“一口空箱,就要一個壯年男人才能抬動。”
“如今裏面裝滿了東西,一口就重達千斤。”
葉雲舒轉過身,看向春香。
“現在,你告訴我。”
“你當我傻,還是當這滿院子的人都是瞎子?”
“這三口大箱子,加起來幾千斤重。你一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是怎麼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把它搬過來,撬開地磚,再埋進去的?”
“你是天生神力,還是會移形換影?”
是啊!
這三口大箱子,剛剛可是四個護院合力才從坑裏抬出來的,個個累得滿頭大汗。
春香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搬得動?
這謊撒得,簡直是把所有人當傻子!
春香徹底傻了。
她只想着攬罪,壓根沒想過這些。
在葉雲舒的注視下,她徹底慌了,下意識地朝葉凌薇的方向,投去了求助的一瞥。
就是這一眼!
葉雲舒的目光猛地一沉。
而葉凌薇,在看到春香那個愚蠢的動作時,心一下子涼透了。
豬隊友!
她心中瘋狂呐喊,臉上再也維持不住悲痛欲絕的表情。
完了。
徹底完了!
所有的僞裝、算計、柔弱,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啊——!”
一聲尖叫,從葉凌薇喉嚨裏沖了出來。
她不再扮演那柔弱的菟絲花,猛地從地上彈起,那兩個扶着她的丫鬟猝不及防,竟被她一把推開,踉蹌着摔倒在地。
她披頭散發,指着葉雲舒,大罵道:
“葉雲舒!你這個賤人!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你嫉妒我,想要搶走景行哥哥,現在還要來毀了我!”
“你以爲你嫁給了沈雲澈那個廢物就了不起了嗎?我告訴你,你和他就是一對狗男女!天生一對的賤種!”
“我咒你!我咒你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當娼妓!我咒你們沈家斷子絕孫,滿門抄斬!”
污言穢語,從她那張曾被無數人稱贊爲“仙子”的口中,瘋狂噴涌而出。
她用上了市井之間最惡毒的詞匯,用盡了畢生所學的所有髒話,毫無顧忌地砸向葉雲舒。
整個芳菲苑,所有人都驚呆了。
丫鬟、婆子、護院,全都驚呆了。
這……這還是那個平日裏說話輕聲細語,走路裙角都不會揚起一點塵埃,不食人間煙火的葉二小姐嗎?
這副潑婦罵街的模樣,比鄉下最粗鄙的村婦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苦心經營多年的“玉女”形象,在這一刻,徹底崩塌。
相比於衆人的震驚,葉雲舒反而很平靜。
她靜靜地看着葉凌薇,看着她撕下僞裝,露出最真實的內心。
前世,她就是被這張僞善的面孔騙了一輩子。
直到臨死前,葉凌薇也是這樣,在她耳邊用最溫柔的語氣,說着最惡毒的話。
如今,這一幕提前上演,葉雲舒心裏沒有一點波瀾。
就在葉凌薇罵得口幹舌燥,聲音都開始嘶啞時,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
“嘖嘖,這詞匯量,不去說書可惜了。”
沈雲澈不知何時已經站起,拍了拍手上的瓜子殼,搖着頭,走到葉雲舒身邊。
他看了一眼葉凌薇,又看了一眼自家娘子,聳了聳肩。
“娘子,戲看完了,說實話,挺沒勁的。”
“來來回回就那幾句,還沒街口賣炊餅的王大媽罵得有新意。”
他掏了掏耳朵,一臉的百無聊賴。
“咱們回去吧,我有點餓了。”
“待會兒吃完飯,再去老夫人那邊告個狀,就說有人偷我們家東西,還人身攻擊,申請雙倍賠償。”
葉雲舒被他這番話逗樂了,緊繃的臉也放鬆下來。
她點了點頭,收回視線。
對於這種人,多看一眼都是浪費時間。
“嗯,走吧。”
她轉向護院頭領,下令:“把這三口箱子抬上,我們走。”
“是!二少夫人!”
護院們連忙上前,兩人一組,抬起沉重的箱子,準備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