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賬?點庫?”劉媽媽失聲驚呼,臉上血色盡褪,聲音都變了調。其他幾個管事也瞬間臉色煞白,眼神慌亂地互相交換着。
“怎麼?”我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笑意,“劉媽媽覺得不妥?還是說……這王府的賬目、庫房、人員,經不起查?”
“不…不敢!老奴不敢!”劉媽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冷汗涔涔,“只是…只是王妃娘娘您剛剛入府,又經歷了如此驚變,理應好好休息……這些瑣事,老奴們自會料理妥當,不敢勞煩王妃……”
“瑣事?”我輕笑一聲,踱步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王爺的性命安危,也是瑣事?府裏混進了能毒害主子的歹人,還是瑣事?”我的聲音陡然轉厲,“本妃看,不是不敢勞煩,是怕本妃查出什麼不該查的東西吧?”
“王妃明鑑!老奴絕無此意!絕無此意啊!”劉媽媽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
“沒有最好。”我冷冷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記住,明日辰時初刻。誰若遲到、賬目不清、庫房有失、人員不明……”我頓了頓,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本妃手裏的刀,可不只會‘救人’。”
最後一句,帶着森然的殺意,清晰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靈堂裏那驚魂一幕再次浮現在衆人腦海,那抵在喜婆喉嚨上的冰冷刀鋒仿佛就在眼前。
“是…是!謹遵王妃懿命!”管家帶頭,所有管事婆子齊刷刷跪倒一片,聲音帶着抑制不住的顫抖。
“滾出去。”我疲憊地揮揮手。
衆人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退了出去,內室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綠蘿在外間小爐子旁守着藥罐的細微聲響,以及床上蕭徹微弱的呼吸聲。
我走到床邊,低頭看着昏迷中依舊俊美卻脆弱得不堪一擊的男人。他此刻安靜得像個易碎的琉璃人偶,完全看不出靈堂裏那瞬間爆發出的、令人心悸的侵略性和掌控欲。
“蕭徹,”我低聲呢喃,手指無意識地拂過手腕上那圈深紫色的淤痕,疼痛尖銳地提醒着我剛才發生的一切,“撕了我的和離書?想把我綁在這艘破船上?”
窗外的天色已經蒙蒙亮,晨曦微光透過精致的窗櫺,給室內鍍上了一層冰冷的灰藍色。
“行。”我深吸一口氣,眼中所有的疲憊瞬間被一種冰冷的、近乎瘋狂的鬥志取代,“這王妃,我當了!這權,我掌了!這渾水,我趟定了!”
我的目光投向緊閉的房門,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外面那些各懷鬼胎、蠢蠢欲動的人。
“想把我當靶子?當棋子?”一抹帶着血腥氣的冷笑在我唇邊綻開,“那就看看,最後是誰,把誰釘死在這盤棋上!”
一夜無眠。
天光微熹時,蕭徹的呼吸終於趨於平穩,雖然依舊昏迷,但臉上那層死灰般的青氣淡去了不少,脈搏也強健了些許。綠蘿守在床邊,小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
我靠在窗邊的軟榻上,閉目養神,實則腦中飛快地梳理着從原主零碎記憶和昨夜觀察中拼湊出的王府格局、人員關系。手腕上的淤痕在晨曦微光下顯得更加猙獰,提醒着我昨夜靈堂裏那個男人的強勢和危險。
辰時初刻將至。
我起身,沒有喚綠蘿。走到銅鏡前,鏡中人臉色蒼白,眼下帶着濃重的青影,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昨夜那身染血的嫁衣早已換下,管家天不亮就戰戰兢兢送來了一套符合王妃規制的常服——雲錦質地,月白色,繡着低調的纏枝蓮紋,端莊中透着一絲清冷。
我利落地換上,將如墨的長發簡單挽成一個利落的發髻,只用一根素銀簪固定。然後,我走到書案邊,拿起昨夜隨手丟在桌上的那枚薄如柳葉、寒光凜冽的手術刀片。
冰冷的金屬觸感,是我在這陌生世界唯一熟悉的安全感。
我掂了掂刀片,指尖靈活地一轉,刀鋒在晨光中劃過一道森冷的弧線。最終,我將它輕輕放在袖袋內側一個特制的暗袋裏——那是昨夜我讓綠蘿臨時縫制的,觸手可及。
推開內室的門,外間等候的管家和幾個管事婆子立刻躬身行禮,大氣不敢出。管家偷眼覷着我的臉色,小心翼翼道:“王妃,人都已在正廳花廳候着了,只是……”他猶豫了一下,“劉媽媽…身子似乎有些不爽利,告了病假,未能前來。”
告病假?我唇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昨日還中氣十足地指責我“褻瀆”王爺,今日就“病”了?這避風頭的速度倒是快。
“病了?”我腳步未停,聲音平淡無波,“那就讓她好好養着。不過,她負責的庫房鑰匙和賬冊,午時之前,必須送到本妃面前。若是誤了時辰……”我側頭,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管家,“本妃親自去‘探望’她。”
管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連聲應道:“是!是!老奴這就派人去催!去催!”
正廳花廳,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寬敞的花廳裏,烏壓壓站了二三十號人。除了內院各處的管事婆子、大小管事,還有外院負責采買、莊田、馬廄、護衛的頭目。人人屏息凝神,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無形的壓力,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恐懼。
主位空懸。
我步履從容地走進花廳,目光平靜地掃過全場。那些低垂的頭顱下,是無數道或驚懼、或審視、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我徑直走到主位前,沒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裏,沉默了片刻。
這份沉默,比任何呵斥都更令人窒息。花廳裏的空氣仿佛被抽幹了。
終於,我緩緩坐下。紫檀木的圈椅寬大冰冷,我挺直脊背,姿態並不刻意威嚴,卻自有一種沉凝如山的氣場。
“開始吧。”我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誰先來?”
短暫的死寂後,一個穿着醬色綢衫、負責外院采買的管事王二,硬着頭皮第一個上前,雙手捧着一本厚厚的賬冊,額角全是冷汗:“啓稟王妃,這是近三個月的采買流水賬冊,請…請王妃過目。”
綠蘿立刻上前接過賬冊,呈到我面前。
我沒有翻開,只是用指尖點了點桌面:“念。上月,府中每日肉食采買幾何?米面幾何?時蔬幾何?價格幾何?與上月、前月相比,浮動如何?損耗又是多少?”
王二一愣,顯然沒料到會問得如此具體細致,慌忙翻動賬冊,結結巴巴地念了起來:“上月…上月豬肉每日…每日約五十斤,均價…均價八十文一斤……米面…米面……”
“上月米價因南邊水患,市價漲了三成。你賬上記的米價卻只比前月漲了一成半?”我打斷他,語氣平淡,卻如同驚雷炸響在王二耳邊,“還有,上月府中因老夫人壽宴,多開了三席,肉食消耗理應增加兩成以上。你賬上記載的采買量,卻只比前月多了不到一成?多出的席面,是憑空變出來的肉,還是你采買的肉,憑空少了幾百斤?”
王二臉色瞬間慘白如紙,雙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王妃明鑑!小的…小的許是記錯了!許是記混了!請…請王妃再給小的點時間,回去查…查清楚!”
“記錯了?”我微微傾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直刺他眼底的慌亂,“王管事,本妃聽說你前些日子在城西新置辦了一處兩進的宅子?錢是天上掉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