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疏桐腦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似乎都集中在了那只被他包裹的手上,以及身後那具存在感極強的胸膛。她根本無從思考什麼筆法什麼還債,只覺得呼吸困難,隨時都要暈厥過去。
一個筆畫還未寫完,她猛地抽回手,連帶着打翻了桌上的硯台。
“哐當”一聲,濃黑的墨汁潑灑出來,濺溼了她新抄好的紙張,也濺上了她素色的裙擺,甚至……幾滴墨點,落在了葉川墨色的衣袍下擺上。
屋內瞬間死寂。
駱疏桐看着那狼藉的一片,臉色煞白,手足無措。
葉川低頭,看了看自己衣擺上的墨點,又抬眸看向她,眼神幽深難辨。
駱疏桐心口一窒,慌忙拿出自己的繡帕,想也沒想就彎腰去擦他衣擺上的污漬:“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手腕卻再次被握住。
他的掌心溫熱,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阻止了她的動作。
駱疏桐惶惑地抬頭,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葉川看着她慌亂的模樣,看着她眼底的水光,看着她無意識咬緊的下唇,沉默了片刻,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裏聽不出什麼情緒,卻讓駱疏桐頭皮發麻。
“駱姑娘是覺得,”他緩緩開口,指尖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她纖細的腕骨,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本官在伺候你?”
她猛地抽回手,踉蹌着後退一步,裙擺上的墨跡暈開更大一團污濁,狼狽不堪。臉頰燙得能煎蛋,心髒卻在胸腔裏凍得發僵。
“我……我不是……”她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葉川看着她這副驚惶失措、活像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眼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淡去了,又恢復了慣常的疏離與淡漠。他瞥了一眼狼藉的書案和彼此衣袍上的墨點,似乎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周管事。”他揚聲,語氣聽不出喜怒。
一直候在院外的周管事立刻應聲而入,對眼前的混亂視若無睹,躬身道:“大人。”
“收拾一下。”葉川吩咐完,目光最後在駱疏桐蒼白的小臉上停留一瞬,沒什麼情緒地添了一句,“今日就到這。”
說罷,他轉身便走,墨色衣袍下擺那幾點墨痕隨着他的步伐晃動,刺眼得很。
他人一走,那股幾乎凝成實質的壓迫感瞬間消散,駱疏桐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幸好春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姐……”春曉的聲音帶着哭腔,嚇得不輕。
周管事指揮着下人迅速而無聲地清理現場,更換書案紙張,仿佛剛才那場令人窒息的對峙從未發生。
駱疏桐被扶到一旁軟榻上坐下,春曉擰了熱帕子來給她擦手。她看着自己被擦得發紅的手腕,那裏似乎還殘留着他指尖的力度和薄繭的觸感,還有那句……
——本官在伺候你?
屈辱、後怕、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憤交織在一起,讓她渾身發冷。他把她當成什麼?一個可以隨意擺弄、連寫字都需要他“親手教導”的玩物?
接下來的兩日,葉川未曾再踏入月影軒。
送來的謄抄任務卻變了。不再是地方風物志,而換成了些詞句優美、意境閒適的詩詞歌賦,紙張墨錠也明顯更上乘。仿佛那日的“指點”並非一時興起,而是真的嫌她字不夠好,不配糟蹋那些“正經”文書。
駱疏桐憋着一口氣,抄得越發認真,手腕酸了也不肯停,仿佛非要證明什麼。只是偶爾夜深人靜,對着燈花,還是會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只覆在她手背上、帶着薄繭和溫熱的手,然後心煩意亂地甩甩頭,把那些不該有的畫面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