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針,刺得沈清漪遍體生寒。火光跳躍在那“雜役”詭異笑容的臉上,映出他眼中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他身後黑暗的密林,仿佛張開了巨口的深淵。
不是接應,是陷阱!蕭景珩的安排被識破了!對方不僅知道她會逃,連時間、地點都了如指掌!
巨大的震驚與恐懼只持續了一瞬,沈清漪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她猛地向後急退,同時右手已握住了袖中匕首的柄,眼神銳利如鷹,死死鎖定對方。
“你們是什麼人?”她聲音沙啞,卻帶着不容侵犯的冷冽。
那“雜役”,或者說玄鳥衛餘孽,並未立刻動手,似乎很享受獵物臨死前的掙扎。“沈掌籍何必明知故問?”他慢條斯理地向前逼近一步,“交出令牌,或許能給你個痛快。”
令牌!他們果然是沖着這個來的!看來這令牌比想象中更重要,以至於他們不惜暴露營地內的潛伏者,也要在此截殺她!
“什麼令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沈清漪一邊周旋,一邊急速觀察着四周環境。身後是來時的路,營地方向依舊有隱隱喧囂,但距離已遠。左右皆是密林,黑暗未知。前方只有這一個敵人,但誰敢保證林中沒有埋伏?
“呵呵,”那人低笑,帶着嘲弄,“不愧是能攪動風雲的女官,到了此時還敢嘴硬。你從林中撿到的東西,不屬於你。”
他果然知道!甚至連她撿到令牌的大致地點都清楚!內鬼……營地內的內鬼地位恐怕不低!
“既然你知道是我撿的,”沈清漪穩住心神,試圖套話,“就該明白,那東西於我無用,我早已上交。”
“上交?”那人眼神一厲,“交給宸王了?哼,他自身難保!識相的,乖乖交出來,否則……”他手中寒光一閃,多了一把淬毒的短刃,在火把下泛着幽藍的光。
話音未落,他身形猛地前竄,如同鬼魅,短刃直刺沈清漪咽喉!速度快得驚人!
沈清漪早有防備,在他動的同時,身體已向右側急閃,手中匕首向上格擋!
“鐺!”
一聲脆響,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道震得沈清漪手臂發麻,匕首幾乎脫手!她借勢向後踉蹌幾步,才勉強卸去力道,心下駭然。對方武功遠在她之上!
不能力敵,只能智取,或……逃!
那玄鳥衛一擊不中,有些意外,隨即眼中凶光更盛:“有點意思!”再次揉身撲上,刀光織成一片死亡之網,將沈清漪周身要害籠罩。
沈清漪將前世所學的格鬥技巧與這具身體的本能結合到極致,憑借着靈活的身法和蕭景珩所贈匕首的鋒利,勉力周旋。她不敢硬接,只能不斷閃避、格擋,險象環生。衣袖被劃破,一縷發絲被削斷,冰冷的刀鋒數次擦着皮膚掠過。
這樣下去不行!她體力消耗極快,落敗只是時間問題!
必須制造混亂!她眼神一瞥,看到了對方手中的火把!
在又一次驚險地避開抹向脖頸的一刀後,她猛地將手中匕首當作飛刀,奮力擲向對方的面門!這一下突如其來,角度刁鑽!
那玄鳥衛沒料到她會舍棄兵器,下意識地側頭閃避,動作微微一滯。
就是現在!沈清漪不退反進,合身撞入對方懷中,不是攻擊,而是伸手死死抓住了他握着火把的手腕,用盡全身力氣,將燃燒的火把頭狠狠按向對方的臉!
“啊——!”
慘叫聲劃破夜空!火焰灼燒皮肉的焦糊味瞬間彌漫開來!那玄鳥衛猝不及防,劇痛之下鬆開了火把,捂着臉踉蹌後退。
沈清漪毫不停留,撿起掉落的匕首,轉身就朝着左側看似更茂密的黑暗林中狂奔!她不敢回頭,將所有的力氣都灌注在雙腿上,樹枝抽打在臉上、身上,也渾然不覺。
身後的怒吼和追趕聲迅速逼近。那玄鳥衛雖被灼傷,但顯然並未失去行動能力,反而被徹底激怒,追擊的速度更快!
沈清漪拼命奔跑,肺部如同風箱般劇烈起伏,喉嚨裏涌上腥甜。黑暗的林木如同鬼影幢幢,腳下的枯枝敗葉不斷絆扯着她。她不知道方向,只憑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向着更深處逃竄。
突然,腳下一空!
“唔!”
她整個人沿着一個陡峭的斜坡翻滾下去!天旋地轉,身體不知撞上了多少石塊樹根,劇痛席卷全身。也不知滾了多久,才“噗通”一聲,重重摔落在坡底,濺起一片水花和泥濘。
是一條淺淺的溪流,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浸透了她的衣衫。
她趴在冰冷的溪水裏,渾身骨頭像是散架了一般,動彈不得。耳邊嗡嗡作響,視線模糊,只有胸腔劇烈的起伏證明她還活着。
追兵的腳步聲和怒罵聲從坡頂傳來,火把的光亮在上面晃動。
“媽的!掉下去了!”
“下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完了……沈清漪心中一片冰涼。她已無力再逃。
就在她絕望之際,一只冰冷而有力的手,突然從斜刺裏伸出,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攬住她的腰,將她猛地拖入了溪流旁一個極其隱蔽的、被茂密藤蔓覆蓋的岩石縫隙之中!
“唔!”沈清漪驚恐地掙扎。
“別動,是我。”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着一絲壓抑的喘息。
是蕭景珩!
沈清漪瞬間停止了掙扎,緊繃的神經驟然鬆弛,幾乎軟倒在他懷裏。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只能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沉穩心跳和身上淡淡的、混合着血腥與青草的氣息。
他……他怎麼在這裏?他不是應該在營地嗎?
岩縫外,追兵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坡底,火把的光亮在附近掃視。
“人呢?”
“血跡到溪邊就沒了!”
“分頭找!她受了傷,跑不遠!”
聲音近在咫尺,沈清漪甚至能聽到對方撥弄草叢的聲音。她屏住呼吸,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蕭景珩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無聲地傳遞着力量。
萬幸,那岩縫入口被藤蔓遮掩得極好,加之夜色深沉,溪流聲響也掩蓋了他們的呼吸聲。追兵在附近搜尋了片刻,一無所獲,罵罵咧咧地逐漸遠去。
直到外面的聲音徹底消失,火光也看不見了,蕭景珩才緩緩鬆開了捂住她嘴的手,但攬在她腰間的手並未放開。
“沒事了。”他低聲道,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沈清漪靠在他懷裏,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卷而來。她張了張嘴,想問他是如何找到這裏的,想問他營地的情況,想問他是否受傷……千言萬語堵在喉嚨,最終只化作一聲帶着哽咽的低喚:“殿下……”
蕭景珩沒有回答,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岩縫狹小,兩人幾乎緊密相貼,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心跳。黑暗中,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
然而,還未等沈清漪緩過氣,蕭景珩忽然身體一僵,側耳傾聽片刻,語氣驟然凝重:
“不對勁……他們怎麼撤得這麼快?”
沈清漪也立刻警覺起來。是啊,那些玄鳥衛行事狠辣,目標明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放棄搜索?
除非……他們有更大的圖謀,或者,發現了更重要的目標?
蕭景珩輕輕撥開藤蔓,向外望去。月色黯淡,林影重重。
“此地不宜久留。”他沉聲道,拉着沈清漪小心地鑽出岩縫,“我們必須立刻離開,他們可能……”
他的話戛然而止。
因爲,在溪流對岸的密林中,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亮起了數十支火把,如同鬼火般,將他們所在的位置,團團圍住。
一個陰冷的聲音,帶着計謀得逞的笑意,穿透夜色傳來:
“七弟,深更半夜,攜美私奔,真是好雅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