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帶着媽媽的骨灰回了城裏,用盡了這些年所有的積蓄,找到一位大師,求他幫我改變媽媽的未來。
大師沉默了一會兒,認真道:「要想改變,只能從頭開始,從她一出生就去影響她的命,但這樣做很可能會讓你自己消失。」
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點頭答應了。
只要媽媽能飛出去,飛得高高的,遠遠的,我什麼都不在乎。
大師說,要在月圓之夜,抱着媽媽的骨灰從高樓跳下去。
於是我選了一處最高的樓,那晚月亮很圓,我緊緊抱着那壇骨灰,縱身躍下。
「媽媽,這次換我帶你飛。」
再睜開眼時,我站在一條泥土路上。
遠處是低矮的平房,牆上還刷着爲人民服務的標語。
我趕到我們以前住的地方,卻發現家裏沒人,就去鄰居家敲了門。
過了一會,鄰居阿嬸才探出頭來,疑惑的問:「你是誰?」
我說我是隔壁的遠房親戚,來探親的。
阿嬸接着道:「你是春梅的親戚?她正在縣醫院生孩子呢!」
我拔腿就往縣醫院跑,看了好幾個病房,都沒找到媽媽。
最後一間病房裏,一個年輕女子虛弱地躺在病床上,懷裏抱着新生兒。
那不是媽媽。
是姥姥!
二十歲的姥姥,和後來我記憶中慈祥的小腳老太太完全不同。
她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溫柔地看着懷裏的嬰兒。
「你是?」姥姥警惕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氣,逼着自己鎮定下來:「我是秀英嬸的侄女,從省城來投親的。」
秀英嬸是姥姥年輕時鬧翻的堂姐,她們因爲誤會鬧翻卻永遠天人永隔了,媽媽無數次和我提起過這個遺憾。
姥姥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你秀英嬸她……還好嗎?」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她上個月走了,臨走前讓我來找您,求您幫我謀一份差事。」
姥姥的眼圈紅了。
她懷裏的嬰兒突然哭了起來,那是我剛出生的媽媽。
「這孩子叫啥名?」我強忍着淚水問。
姥姥擦擦眼淚,看着懷裏的嬰兒:「還沒起呢,她爹死在了戰場上……沒來得及見到孩子。」
我走過去,看着那個皺巴巴的小嬰兒。
她那麼小,那麼脆弱,卻是我記憶中最堅強的母親。
「叫念安吧。」
我輕聲說:「宋念安,念着平安。」
姥姥喃喃重復着這個名字,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我在這個家裏徹底住下了。
白天我去紡織廠上班,晚上回來幫姥姥帶孩子。
小小的念安很愛哭,但只要我抱着她,她就會安靜下來。
姥姥總是笑着說:「這孩子跟你親。」
我低頭看着懷裏的小念安,她在對我笑,那雙眼睛和十年後她在火車站目送我時一模一樣。
我輕笑道:「因爲我們是命中注定的親人啊。」
小念安一天天長大。
她學會的第一個詞是姐姐,搖搖晃晃邁出的第一步是走向我。
我看着她從襁褓中的嬰兒長成扎羊角辮的小女孩,仿佛在重溫那些媽媽曾經錯過的美好時光。
「姐姐,你看!」
五歲的念安舉着一百分的試卷跑向我,高興道:「老師說我將來一定能上大學!」
我抱起她轉圈,心裏既欣慰又酸楚。
是的,念安,你一定會考上大學,會有光明的未來。
這一世,姐姐絕不會讓任何人剝奪你讀書的權利。
晚上,我對姥姥說:「嬸嬸,讓念安一直讀下去吧,現在新時代了,女孩子也要多讀書。」
姥姥看着在燈下寫作業的念安,點了點頭:「讀,只要她肯讀,我就是砸鍋賣鐵也供她。」
窗外月光依舊,只有我知道,媽媽的人生軌跡,正在一點點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