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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柳子蘭一曲終了,正起身向四周矜持行禮,接受着如潮的贊美。
“瞧瞧人家子蘭,這繡工,這琴藝,這歌喉......真是樣樣拔尖!”
“是啊,以前還覺得梅堯的繡工一等一的厲害,跟她一比......唉,真是雲泥之別啊!”
議論聲飄進我耳朵。
我沒理會,只是靜靜地看着台上那光彩照人的身影。
突然,台上正欲開口謝恩的柳子蘭身形猛地一僵,臉上那完美的笑容凝固了。
今夜正是月圓之夜,時機到了。
她似乎極力想控制什麼,喉嚨裏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柳姑娘可是累了?”趙老夫人關切地問道。
柳子蘭勉強想搖頭,命人將帷幕拉下。
就在這時——
“嗷——!”
一聲絕非人類能發出的、沉悶而嘶啞的嚎叫,猛地從帷幔後迸發出來,通過水榭的回音,傳遍了整個宴會場地!
全場死寂,絲竹驟停。
有人眼尖,指着帷幔後的影子,尖聲叫道:
“快看!那是什麼?!”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那影子竟在不斷膨脹、扭曲,最終赫然化作一頭碩大野豬的輪廓!
滿座皆驚,鴉雀無聲,沒有人敢靠近。
方才的仙樂花香,此刻全被一種詭異的臊臭和駭人的景象所取代。
我站在陰影裏,一直捏緊的拳頭終於鬆開了。
其實我給過你機會了,柳子蘭。
是你偏要害人,不肯收手。
野豬狂奔出府,伴隨着陣陣驚叫與恐慌的推搡,知府老夫人的壽宴草草收場,不歡而散。
那夜月下從帷幔跑出的野豬和消失了的柳子蘭,成了在場所有貴人口中秘而不宣卻又迅速流傳的駭人奇聞。
“聽說了嗎?錦安繡坊那個繡技超群的柳子蘭,竟是豬妖附體!”
“可不是!月圓之夜就現了原形,臭不可聞,還把知府夫人的宴席給攪了!”
“哎呀呀,真是晦氣!以後誰還敢穿她繡的衣裳?”
流言蜚語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了全城。
錦安繡坊好不容易得來的皇商貢品資格及岌岌可危。
消失了數日才重新出現的柳子蘭,臉色蒼白憔悴,身上那點“仙氣”仿佛被抽幹了,第一次顯得如此惶惑不安。
“周老爺,我......我那日定是沖撞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或是被人下了咒!我真的......”
繡坊內,周老爺的怒斥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柳子蘭!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
他氣得渾身發抖,“就因爲你那晚的‘精彩表現’,好幾家原本訂了貨的府邸都派人來退了單!知府大人那邊更是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這損失,你擔待得起嗎?!”
“看來我要好好請幾個道士來驅驅邪,難保你身上還沾着什麼髒東西!”
柳子蘭張了張嘴,啞口無言。
她噗通一聲跪下:“周老爺恕罪!我......我定會將功折罪!貢品的工期絕不會耽誤,我便是日夜不歇,也定會按時按質完成!”
周老爺冷哼一聲,眼神厭惡:“最好如此!若是貢品再出半點差池,或是你再敢惹出這等污糟事,就不僅僅是滾出繡坊這麼簡單了!”
等柳子蘭白着臉從坊主屋裏出來,原本那些圍着她奉承的繡娘們如同見了瘟神,齊刷刷後退幾步,掩鼻側目,眼神裏充滿了恐懼和鄙夷。
“嘖,還當是什麼仙女下凡,原來是頭......哼。”有平日就嫉妒她的繡娘低聲譏諷。
若在往日,柳子蘭必會反唇相譏,此刻她卻只是死死咬着唇,低頭快步走過。
唯獨經過我的繡架時,她猛地停下,毒蛇般的目光釘在我身上。
“梅堯,是你!一定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我虛弱地抬起頭,面色比她還要難看幾分,指尖纏繞的絲線都因無力而微微顫抖。
我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氣若遊絲地道:“子蘭妹妹......咳咳......你遭了災,我心裏也難過......可你怎能血口噴人?我這般身子,連自保都難,又能拿你怎樣呢?”
她死死盯着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絲毫破綻。
但我只是疲憊地閉上眼,一副隨時可能油盡燈枯的模樣。
最終,柳子蘭只能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身快步離開,裙擺甩得噼啪作響。
她以爲那夜的意外只是偶然,將所有精力都投入了趕制貢品之中,試圖挽回局面。
而我,在下工之後,去了一趟城南最雜亂肮髒的市集,在一個據說常用瘟死豬羊、以次充好的肉攤前,買了一大塊肥膩油膩、色澤可疑的豬油膏。
回到住處,我點燃小火,將那豬油膏慢慢熬化,那味道腥臊撲鼻,令人作嘔。
我又將幾味藥性猛烈沖撞的草藥偷偷摻入其中,冷凝後,制成了一塊看似普通的豬胰皂。
隔日,我尋了個由頭,將這特制的“豬胰皂”混入了柳子蘭的洗漱物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