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斷崖下的混亂被節目組迅速平息。顧硯之“發現古跡”的意外被宣傳成探索自然奇觀的亮點,他蒼白的臉色則被歸咎於陡崖攀爬的體力消耗和海風刺激。短暫的休整後,節目組宣布繼續任務,只是出於安全考慮,重點轉向了相對平緩的林地,尋找最後一個任務點——“枯木之心”。

直播鏡頭重新開啓。彈幕還在爲剛才的“古跡發現”和顧硯之的“英勇”刷屏。

【顧神沒事就好!嚇死了!】

【那斷碑上的符號到底是什麼?求考古大佬現身!】

【晚晚子剛才扶顧神那一下好自然!磕到了磕到了!】

【枯木之心?這名字聽着就不吉利……】

蘇晚晚走在隊伍最前,臉色平靜,仿佛剛才崖邊那短暫的驚險從未發生。只有顧硯之能感覺到,她周身的氣場比之前更加凝練銳利,像一把緩緩出鞘的劍。她帆布包裏那面青銅八卦鏡,隔着布料傳遞着細微的嗡鳴,指向密林深處某個方位。

這片林子異常安靜。高大的喬木遮天蔽日,陽光艱難地穿透枝葉,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潮溼得能擰出水,彌漫着一股腐殖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淡淡的腥甜氣息。越往裏走,樹木的姿態越發怪異,枝椏扭曲,葉片黯淡無光,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抽取了生機。

“枯木之心……應該是指那種徹底失去生命力、卻又形態奇特的枯樹吧?”一個年輕嘉賓猜測道,目光掃過幾棵枯死的老樹。

蘇晚晚的腳步卻停在了一片看似普通的林間空地上。這裏的地勢微微下陷,幾棵半枯的樹木歪斜地立着,中央卻詭異地生長着一小片異常茂盛、顏色深得發黑的蕨類植物。

她的目光沒有停留在那些枯樹或蕨類上,而是落在了空地邊緣,一條被落葉和浮土幾乎完全掩蓋的、極其狹窄的幹涸溝壑上。那溝壑的走勢極不自然,像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犁開,又被人爲地用碎石和泥土匆忙填埋過。

顧硯之站在她身側,心口那縷暗金絲線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灼痛,仿佛有無數根針在扎。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腳下這片土地深處,正散發着一股與斷崖下那塊邪碑同源、卻更加隱晦、更加陰冷的怨毒氣息!這氣息如同無形的觸手,絲絲縷縷地纏繞着他的心髒,試圖將他拖入更深的黑暗。

蘇晚晚蹲下身,看似在觀察那幾株茂盛得過分的黑蕨,手指卻極其隱蔽地拂過幹涸溝壑邊緣的泥土。她的指尖觸碰到泥土下幾塊冰涼、棱角分明的碎石,那石頭並非本地常見的青石或花崗岩,而是透着一種不祥的灰白色,表面似乎還殘留着某種暗紅色的、早已幹涸的痕跡。

灰煞石!浸過污血!

一個名字瞬間在她腦中炸開。這是布置“釘龍樁”的邪門輔料!專門用來污染地脈,鎖死生氣的!

她的眼神瞬間冷冽如冰。結合羊皮地圖和昨夜顧硯之帶來的信息,以及此處地氣的淤塞和怨毒感,她幾乎可以斷定:這條被匆忙填埋的溝壑,根本不是什麼自然形成!它是當年被惡意修改的、原本應該滋養“潛龍淵”龍穴的一條細小水脈支流!有人故意將其引偏、堵塞,甚至用邪物污染,徹底斷絕了龍穴的地氣補給!而那所謂的“枯木之心”,並非指單獨的枯樹,而是這片因水脈斷絕、地氣被污而生機枯竭的“死地之心”!

“這裏……”蘇晚晚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跟拍的麥克風收到。她指着那片茂盛的黑蕨和周圍的枯樹,對着鏡頭,語氣帶着一絲“科普”般的平靜分析,“風水上叫‘地氣淤塞,生煞交匯’。”

直播鏡頭立刻聚焦過來。

【來了來了!祖師奶小課堂開課了!】

【地氣淤塞?生煞交匯?不明覺厲!】

【快記筆記!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重要!】

“你們看,”蘇晚晚指着那些半枯的樹木,“這些樹,本該鬱鬱蔥蔥,卻半死不活,枝幹扭曲,葉無光澤,是生機被強行抽取、地氣滋養斷絕的表征。” 她又指向那片茂盛的黑蕨,“而這些蕨類,顏色深黑,長勢異常旺盛,甚至有些妖異。這在風水上,是‘陰煞催生’的典型現象。說明此地淤積的不是尋常晦氣,而是帶着強烈怨念和死氣的陰煞。”

她看似隨意地踢了踢腳下那條被填埋的溝壑邊緣的浮土:“再看這條淺溝,走勢突兀,填埋痕跡明顯。如果我沒猜錯,這下面原本應該有一條很小的地下泉脈支流。水爲財,也爲生。水脈被強行改道、堵塞甚至污染……”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顧硯之,意有所指,“就如同掐斷了一個人的血脈生機,後果可想而知。淤塞之處,死氣沉澱,自然就成了滋養‘陰煞’的溫床。這就是所謂的‘枯木之心’了,一片被強行制造出來的死地核心。”

她的分析條理清晰,結合現場景物,深入淺出。直播間觀衆聽得一愣一愣,雖然大部分玄學名詞還是雲裏霧裏,但那種“生機斷絕”、“怨念死氣”、“人爲破壞”的陰森感,卻透過屏幕清晰地傳遞出來。

【臥槽!聽着好嚇人!原來是人爲破壞?】

【掐斷血脈生機……這比喻絕了!聽着就難受!】

【所以那‘心靈信物’不會就藏在這鬼地方吧?節目組搞事情啊!】

【晚晚子懂得太多了!這分析有理有據,我信了!】

導演在監視器後面聽得眼睛放光!對對對!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玄學分析!神秘氛圍!蘇晚晚簡直是收視保障!

“蘇老師,那按照您的意思,這地方……不太好?”導演助理適時地插話,替觀衆問出心聲。

“豈止是不好。”蘇晚晚搖搖頭,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死氣淤積,陰煞滋生,久留無益。尤其是……”她的目光再次若有若無地掃過顧硯之,“體質特殊、或者身負‘舊債’的人,在此地待久了,恐怕會引動體內沉痾,雪上加霜。” 她刻意加重了“舊債”二字。

顧硯之配合地蹙緊了眉頭,臉色似乎更白了一分,下意識地抬手按了按心口,一副被說中心事、隱忍痛苦的模樣。

【舊債?顧神?!】

【臥槽!顧神臉色好難看!快離開這裏啊!】

【晚晚子快救救顧神!】

“那……那該怎麼辦?任務還要做嗎?”助理追問道。

蘇晚晚環視了一下這片死氣沉沉的空地,目光最終落在那片茂盛的黑蕨上,仿佛在尋找任務物品。她沉吟片刻,對着鏡頭,也對着身邊的工作人員,用一種“專業建議”的口吻說道:

“此地淤塞太久,根源在於水脈斷絕和污染。若要改善,首要便是疏通淤塞,引走穢氣。”

她指向那條被填埋的溝壑:“這條被堵死的舊水脈,就是關鍵。雖然源頭可能已廢,但若能將其重新挖開、清理幹淨,至少能讓此地淤積的陰穢死氣有個宣泄的出口,不至於越積越深,危害周圍環境。” 她頓了頓,補充道,“清理時務必小心,下面可能埋了些當年堵塞用的不潔之物,比如特殊的石頭、朽木之類,最好由專業人士處理,就地深埋或移走,別亂碰。”

這番話,在觀衆和節目組聽來,是風水大師在指點如何“淨化環境”、“改善風水”。

但在顧硯之和他隱藏在暗處、早已通過加密頻道接收到指令的顧家心腹耳中,每一個字都是行動指令!

“疏通淤塞” = 挖開那條被填埋的溝壑!

“引走穢氣” = 清理被污染的舊水道!

“清理不潔之物” = 找出並安全移除埋藏在水脈中的灰煞石以及其他可能的邪門鎮物!

“由專業人士處理” = 顧家的人立刻動手!節目組的人靠邊站!

【疏通淤塞!引走穢氣!祖師奶霸氣!】

【改善環境,人人有責!支持清理!】

【專業人士?節目組有懂風水的嗎?】

導演一聽能“改善環境”、“淨化死地”,還能增加節目“改造自然”的積極意義,立刻拍板:“好!蘇老師說得對!咱們節目也要傳遞正能量!場務!找工具,按蘇老師說的,把這條溝挖開清理一下!注意安全!”

幾個場務拿着工具上前,象征性地開始清理溝壑邊緣的浮土和落葉。

就在這時,顧硯之帶來的、混在節目組工作人員中的幾名“專業人士”(外表是身強力壯的安保人員)也“恰好”走了過來。

“導演,這種粗活我們來吧。”爲首一人沉穩開口,不容分說地接過了工具,“蘇大師說了下面可能有不幹淨的東西,我們有經驗,知道怎麼處理。” 他們動作麻利,配合默契,挖掘的速度和深度遠超節目組的場務,很快便清理出一段深溝,露出了下面顏色異常深暗、散發着淡淡腥氣的泥土,以及……幾塊散落的、灰白色的、表面帶着暗紅污跡的石頭!

“咦?還真有奇怪的石頭!”一個場務驚訝道。

“別碰!” 顧家的“專業人士”立刻厲聲制止,動作迅速而專業地戴上特制手套,用一個準備好的密封袋,小心翼翼地將那幾塊灰煞石撿起裝好,“蘇大師交代過,這東西邪性,不能亂碰,得特殊處理。” 他們一邊清理,一邊看似隨意地將溝壑的走向朝着更深處、遠離這片死地的方向略微修正、疏通,動作隱蔽而精準。

直播鏡頭緊緊跟着,觀衆看得津津有味:

【哇!專業人士出手了!動作好快!】

【那石頭看着就邪門!灰撲撲還有紅印子!】

【顧神的人好靠譜!說上就上!】

【疏通水道,清理垃圾,這波正能量我點贊!】

蘇晚晚站在一旁,目光平靜地看着顧家心腹的動作。當看到那幾塊關鍵的灰煞石被安全移除,舊水脈的淤塞被初步清理,一股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帶着清新水汽的生發之氣,如同沉睡許久終於蘇醒的遊絲,開始從被疏通的溝壑底部緩緩滲出,悄然驅散着周圍粘稠的死氣時,她緊繃的心弦才微微放鬆了一絲。

成了。第一個關鍵破局點,在直播鏡頭下,在“清理環境”的掩護中,完成了。

她狀似無意地走到那叢茂盛的黑蕨旁,俯下身,仿佛在仔細尋找着什麼。就在她蹲下的瞬間,一枚邊緣被打磨得異常光滑的乾隆通寶(五帝錢之一),從她指尖無聲滑落,精準地嵌入黑蕨根部最深處的泥土裏。錢幣入土的刹那,一絲微不可察的金芒閃過,如同一個微小的錨點,悄然鎖定了這片“枯木之心”的核心煞眼,爲後續可能的徹底清理埋下了伏筆。

“咦?這是什麼?”蘇晚晚直起身,手中多了一枚造型古樸、帶着天然孔洞的白色小石頭,石頭上還沾着一點泥土。她對着鏡頭晃了晃,臉上露出一絲“完成任務”的輕鬆笑意,“‘枯木之心’找到的‘心靈信物’,看來是這顆‘自然之眼’?”

【找到了!祖師奶牛逼!】

【自然之眼?好貼切!孔洞真的像眼睛!】

【在死地裏找到象征‘心靈之眼’的信物……這寓意絕了!】

【晚晚子出手,任務完成!】

導演大喜過望:“太好了!蘇老師果然厲害!任務完成!收工!”

衆人歡呼。顧硯之看着蘇晚晚手中那枚普通的石頭,再感受着腳下這片空地雖然依舊陰鬱、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凝滯死氣確實消散了一絲、心口的灼痛也似乎減輕了微不可察的一分時,他看向蘇晚晚背影的目光,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震撼和感激。

她不僅找到了任務物品,更在億萬觀衆的注視下,在節目組的“配合”中,精準地指出了破局的關鍵節點,並引導他的人安全移除了致命的鎮物!這份舉重若輕、將凶險玄機藏於尋常任務之下的手段,簡直神乎其技!

直播鏡頭關閉。喧囂散去。

蘇晚晚將那顆“自然之眼”隨手丟給導演,走到顧硯之身邊,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

“水脈污穢只是表象,根源在‘釘龍樁’。灰煞石是輔料,主料……還在‘潛龍淵’核心。剛才只是疏通了‘一根毛細血管’,離拔掉‘心髒’上的毒刺,還差得遠。”

她抬頭,望向密林更深處,那片被山巒陰影籠罩、散發着無形壓迫感的區域。

“明天,”蘇晚晚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該去‘潛龍淵’舊址附近看看了。那裏,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

顧硯之的心猛地一沉,但眼神卻更加堅定。

“明白。我會安排好。”他低聲道。

蘇晚晚點點頭,從帆布包裏摸出最後一塊壓縮餅幹,掰了一半,遞給他。

顧硯之一愣。

“煞氣沖的,吃點,墊墊。”蘇晚晚語氣平淡,自己把另一半塞進嘴裏。

顧硯之看着手中那半塊幹硬的餅幹,又看看蘇晚晚平靜咀嚼的側臉,心中翻涌的情緒復雜難言。他默默地將餅幹放進嘴裏,用力地咀嚼着。這一次,幹澀的味道裏,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意和力量。

直播鏡頭雖然關閉了,但真正的破局之路,在億萬觀衆看不見的地方,才剛剛撕開一道微小的縫隙。而更大的風暴,正蟄伏在“潛龍淵”的陰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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