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遺落之角”的最後一縷天光被濃重的山影吞沒。營地篝火噼啪作響，驅散着林間滲骨的寒意。嘉賓們圍坐一團，分享着白天的“探險”趣聞，氣氛輕鬆。蘇晚晚獨自坐在稍遠的石頭上，看似閉目養神，指尖卻無意識地捻着幾枚光滑的銅錢，在掌心排布着奇異的卦象。

她的心神，早已穿透喧囂，沉入那片被夜色籠罩的、名爲“潛龍淵”的凶地。白天“枯木之心”的初步疏通，如同在沉寂的死潭裏投下了一顆小石子，漣漪雖微，卻已驚動了某些沉睡百年的東西。

心口處，那縷屬於顧硯之的暗金絲線，隔着空間傳來微弱卻持續的灼痛感，像一根被無形之手緩緩撥動的毒弦。這感覺並非來自顧硯之本身，更像是……那“潛龍淵”深處，某個核心之物，正被觸動！

顧硯之坐在篝火另一側，看似在傾聽他人說話，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蘇晚晚的方向。篝火跳躍的光影映在他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心口那金線的灼痛在加劇，仿佛有什麼東西正順着這根無形的線，貪婪地窺視着、拉扯着他。每一次心跳，都伴隨着一種被冰冷毒蛇纏繞的窒息感。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顧神好像不太舒服？一直看晚晚那邊。】

【晚晚子在幹嘛？打坐？算命？】

【氣氛有點凝重啊，感覺要出事……】

導演敏銳地捕捉到了顧硯之的狀態和蘇晚晚的“玄學”姿態，立刻對着耳麥低語了幾句。很快，一台移動攝像機悄然對準了蘇晚晚。

“蘇老師，還在復盤今天的‘心靈之旅’嗎？給直播間的觀衆朋友們分享一下感悟唄？”主持人帶着職業笑容，將話筒遞了過來。

蘇晚晚緩緩睜開眼。篝火的光芒在她漆黑的瞳孔中跳躍，卻映不進眼底的深潭。她接過話筒，目光平靜地掃過鏡頭，仿佛穿透了屏幕，落在億萬觀衆看不見的遠方。

“感悟談不上。”她的聲音清泠，在夜風中格外清晰，“只是覺得，這‘遺落之角’，名不副實。”

“哦？怎麼說？”主持人追問。

“遺落，意味着曾經擁有，後被遺忘。”蘇晚晚的語速平緩，卻帶着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而此地，並非被遺落。它的‘生機’，是被人**硬生生掐斷、掠奪、污染**的。”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顧硯之，“如同一個被強行放幹了血、又灌入毒藥的病人，留下的只是一具被怨念和詛咒填滿的軀殼。所謂的‘心靈淨土’？呵，不過是粉飾在腐爛傷口上的一層薄霜罷了。”

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間剖開了白天“清理水道”、“發現古跡”的溫情面紗，露出了底下猙獰的真相。直播間彈幕瞬間爆炸：

【臥槽！晚晚子這話什麼意思？！】

【掠奪？污染？怨念詛咒？！比白天說的還嚇人！】

【粉飾傷口……這比喻太狠了！感覺在影射什麼？】

【顧神臉色更難看了！他肯定知道內情！】

顧硯之的心髒猛地一縮！蘇晚晚的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他心上。他下意識地看向她，眼中充滿了憂慮和詢問——她這是在故意刺激什麼？

蘇晚晚卻給了他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稍安勿躁”的眼神。她的手指在袖中掐訣更快，掌心銅錢的溫度在急劇升高！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

“轟——！！！”

並非真實的巨響，而是一種只有蘇晚晚和顧硯之能“聽”到的、來自靈魂層面的恐怖轟鳴！仿佛有億萬道充滿怨毒和詛咒的尖嘯，從“潛龍淵”最幽深的地底猛然爆發！一股凝練到極致、漆黑如墨、散發着純粹毀滅氣息的煞氣洪流，如同被激怒的遠古凶獸，沿着顧硯之心口那縷暗金絲線構成的“通道”，無視空間阻隔，撕裂虛空，朝着蘇晚晚狂噬而來！

這煞氣之凶、之猛、之惡毒，遠超外圍那些淤塞死氣！它是核心鎮物——“釘龍樁”被觸動後，幕後操控者（極可能就是當年“金線婆婆”或其傳人）的含怒反擊！是凝聚了百年血債、無數枉死怨魂詛咒的致命一擊！

蘇晚晚早有防備！在她話音出口、點破此地本質、刺激幕後之人的瞬間，她藏在袖中的左手早已掐好“不動明王印”，口中真言無聲急誦！一層極其凝練、肉眼無法察覺的淡金色光暈瞬間在她體表浮現，如同最堅固的磐石護盾！

然而！

那煞氣洪流在即將撞上金色護盾的刹那，竟詭異地在虛空中一個折轉！它沒有硬撼蘇晚晚的防御，而是如同擁有智慧般，狡猾地、精準地繞開了護盾！目標直指——

她手中握着的那支直播話筒！

話筒是金屬導體，此刻正通過無形的電波信號，連接着億萬直播觀衆！那話筒，此刻在玄學意義上，成了蘇晚晚與外界（尤其是正在觀看直播的芸芸衆生）產生“聯系”的一個媒介節點！

“不好！”蘇晚晚瞳孔驟縮！她瞬間明白了對方的陰毒算計！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直接攻擊她，而是要利用這龐大的直播信號網絡作爲跳板，將這股凝聚了百年詛咒的凶戾煞氣，通過億萬觀衆的“意念關注”無限放大、擴散！最終形成一股足以沖垮她心神、甚至反噬道基的恐怖洪流！

這算計，狠毒刁鑽到了極致！防不勝防！

“噗——！”

蘇晚晚的身體如遭重錘猛擊！她甚至來不及切斷與話筒的聯系！

那凝練的漆黑煞氣，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冥河之水，順着無形的信號網絡，裹挾着億萬觀衆此刻因她驚悚話語而產生的震驚、好奇、恐懼等駁雜意念，化作一股難以想象的意念煞氣洪流，瞬間倒灌而回！

金色護盾只擋住了物理層面的沖擊，對這直接作用於心神、借助衆生意念放大的詛咒反噬，防御效果大打折扣！

蘇晚晚只覺得一股冰冷、粘稠、帶着無數怨毒嘶吼的污穢洪流，蠻橫地沖進了她的靈台識海！眼前瞬間一黑，無數扭曲痛苦的面孔、淒厲絕望的哀嚎、惡毒的詛咒如同走馬燈般瘋狂閃現！五髒六腑如同被無數冰針攢刺，氣血逆行！

“呃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從她唇邊溢出！她握着話筒的手猛地一抖，話筒“哐當”一聲掉落在石頭上！

直播鏡頭清晰地捕捉到了這驚悚一幕！

前一秒還平靜剖析、氣場強大的玄學頂流蘇晚晚，下一秒突然臉色煞白如金紙！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重物狠狠擊中，身體劇烈一晃，猛地噴出一口殷紅的鮮血！那鮮血濺落在她素色的沖鋒衣前襟和身下的石頭上，觸目驚心！她一手死死捂住心口，指節因劇痛而扭曲痙攣，額頭上瞬間布滿豆大的冷汗，身體搖搖欲墜！

【臥槽！！！！】

【晚晚子吐血了！！！】

【怎麼回事？！剛才還好好的！】

【我的天啊！嚇死我了！發生了什麼？！】

【反噬？！是煞氣反噬？！祖師奶受傷了！！！】

直播間瞬間炸鍋！彈幕被無數驚恐的問號和尖叫淹沒！導演和工作人員全都嚇傻了，呆立當場！

“蘇晚晚！！！”

一聲撕心裂肺、帶着前所未有的恐懼和驚慌的嘶吼，如同受傷野獸的悲鳴，瞬間撕裂了營地的死寂！

是顧硯之！

在蘇晚晚臉色驟變、氣血逆沖的瞬間，他心口那縷暗金絲線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傳來一陣幾乎將他靈魂撕裂的劇痛！這劇痛不是攻擊他，而是蘇晚晚遭受反噬時，通過兩人之間那無形的因果聯系傳遞過來的強烈感應！比他自己承受痛苦更讓他肝膽俱裂！

他完全忘記了影帝的身份，忘記了周圍所有的鏡頭和人！身體的本能超越了思考！在所有人還處於驚愕呆滯的瞬間，顧硯之已如同離弦之箭，猛地從篝火旁彈射而起！他爆發出驚人的速度，帶着一陣狂風，不顧一切地沖向蘇晚晚！

他的動作快到模糊！在蘇晚晚身體軟倒、即將從石頭上栽下的千鈞一發之際，顧硯之已撲到近前！他根本來不及多想，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防，身體在半空中強行扭轉，用自己的後背作爲肉墊，狠狠撞在堅硬的石頭上！

“砰！”一聲悶響！

顧硯之痛得悶哼一聲，臉色瞬間慘白，但他雙臂卻如同鋼鐵般，死死地、緊緊地接住了蘇晚晚倒下的身體！

巨大的沖擊力讓兩人一起滾倒在地！顧硯之的西裝後背瞬間被尖銳的石子劃破，但他渾然不顧！他半跪在地，將蘇晚晚緊緊抱在懷裏，手臂環過她的肩背，用自己的身體死死護住她，仿佛要爲她隔絕外界的一切傷害！

“蘇晚晚！醒醒！看着我！！”顧硯之的聲音嘶啞顫抖，帶着從未有過的恐懼和絕望，他低頭看着懷中的人兒。蘇晚晚雙目緊閉，長睫劇烈顫抖，嘴角還在不斷溢出鮮血，染紅了他昂貴的西裝前襟，她的身體冰冷得嚇人，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

【顧神！！！】

【我的天啊！顧神沖過去了！他接住了！】

【他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晚晚子！後背撞石頭上了！肯定很疼！】

【顧神的聲音……他在發抖！他快哭了！】

【這絕對不是演的！顧硯之是真的慌了！他好害怕失去她！】

鏡頭忠實地記錄下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篝火跳躍的光影下，矜貴無雙的影帝顧硯之，半跪在冰冷的地上，昂貴的西裝沾滿塵土和鮮血（蘇晚晚的血），後背被劃破。他死死抱着懷中昏迷吐血的女孩，那雙向來深邃平靜的眼眸裏，此刻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恐慌、無助和一種近乎崩潰的絕望！他像一頭護崽的凶獸，對着未知的威脅發出低吼，卻又因爲懷中珍寶的脆弱而恐懼得渾身發抖！

“醫生！快叫醫生！！！”顧硯之猛地抬頭，對着嚇傻的導演和工作人員嘶吼，那眼神凶戾得如同要擇人而噬！

營地瞬間亂成一團！尖叫聲、呼喊聲、奔跑聲混雜在一起！

沒人注意到，蘇晚晚那只垂落在顧硯之臂彎外、沾着血跡的手，指尖幾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的意識並未完全沉淪，在遭受恐怖反噬的瞬間，她貼身收藏的天衍星樞盤（子盤）爆發出最後一絲清冷的護主靈光，勉強護住了她一絲清明。

她能感覺到顧硯之劇烈的心跳，能感覺到他手臂傳來的、因恐懼而無法抑制的顫抖，能感覺到那滾燙的、滴落在她額頭的……淚水？

這個煞氣沖天的男人……在爲她流淚？

混亂中，蘇晚晚艱難地掀開一絲沉重的眼簾。模糊的視線裏，是顧硯之那張寫滿恐慌和絕望、淚水縱橫的俊臉，和他身後，那深邃如墨、翻滾着無盡惡意的山林陰影。

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發出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氣音，只有緊抱着她的顧硯之能勉強捕捉：

“……潛……龍……淵……核心……有……人……在……看……”

話音未落，她頭一歪，徹底昏死在顧硯之懷中，氣息微弱。

顧硯之渾身劇震！他猛地抬頭，猩紅的雙目如同燃燒的火焰，死死盯向“潛龍淵”方向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那黑暗深處，仿佛有一雙冰冷的、充滿惡意的眼睛，正嘲弄地注視着營地裏的混亂與絕望。

“啊——！！！”顧硯之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困獸瀕死的低吼，抱着蘇晚晚的手臂收得更緊，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裏！他周身的黑氣因主人劇烈的情緒波動而瘋狂翻涌升騰，心口那縷暗金絲線爆發出刺目的、不祥的光芒！

醫生終於趕到，手忙腳亂地進行急救。直播信號在導演驚慌失措的命令下被強行切斷，只留下滿屏雪花和無數觀衆驚恐的猜測與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