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宛沙河是大漢江的支流,這條河環繞遼闊的燕尾山往嶺南郡南方流淌,繞過燕尾山之後,便算是進入了蠻荒不開化的十萬大山。十萬大山乃是一個統稱,世人只知嶺南郡南端有無數山峰相連,但卻人跡罕至。

民間傳言,無數妖怪在人間無立足之地,全都逃進了十萬大山內部。據說十萬大山裏面的妖怪,就如山上的樹木一般應接不暇。具體如何卻從未有人考證,凡是進入十萬大山的人就再也沒能出來過。

十萬大山自古以來便充滿了各種神秘莫測的異聞秘史,自從世間誕生妖怪之後,十萬大山幾乎成了人間禁地。

五百年前,當時道門第一大宗派便誕生在十萬大山的某一處不知名的山峰,開派老祖自號丹青道人,後不知爲何,舉派遷往嶺南郡北方,大漢江與東海交匯之處的武聖山。

這一日,丹青道宗外門弟子趙小錢終於擺脫白衣女妖的侵擾,一個人步履艱辛地沿着宛沙河朝着大漢江行走。原本趙小錢想過用招魂香叫來羅本初師兄與凌秋涵師姐二人過來捉妖,但是後來又想着女妖並未對自己有絲毫傷害,趙小錢不願妄自殺生,最終作罷。

“世間妖怪皆是冥頑不靈凶神惡煞之輩,遇之必殺之。”

趙小錢想起師傅張大有的教誨,忽覺此言並不是那麼絕對,譬如適才所遇女妖,雖爲妖怪但卻並無害人之意。

莫非遇到這樣的妖怪也要必殺之嗎?

趙小錢不以爲然,繼而想起師傅鐵面寬大之面龐,心中一陣顫抖。

完不成宗門任何,這可如何是好?

趙小錢愁容滿面,幹脆席地而坐,掏出幹糧咬了一口。

平日裏吃些幹糧並不覺得如何淒苦,今日不知是何原有,這幹糧入口卻食難下咽。趙小錢心知自身心態出了問題,搖了搖頭默念一遍靜心咒。可是此刻即便連靜心咒亦是沒了作用。

看來還是要想辦法完成宗門任務才算心安。

趙小錢無父無母,倘若真被逐出師門,這天地之大,何處能安身?

想到此處,趙小錢打起精神吃完幹糧,起身繼續行走。心中不住勸慰自己,前方定然有三只無惡不作的小鬼,恰好自己能對付,又恰好三只惡鬼食古不化,無論如何也感化不了。如此一來,趙小錢便可心安理得將惡鬼抓進乾坤袋,回宗門交差。

然而趙小錢事與願違,走了三個日夜,眼看宛沙河即將走到頭,最終連小鬼的影子也沒看到一個。

再有一日路程,便可走到宛沙河與大漢江交匯之處,到了大漢江便可乘船而下,回宗門的路程亦是所剩無幾。

趙小錢愁容滿面,本就不大的小腦袋這幾日被他撓了個遍。

行了半日,耳邊似乎已能聽到大漢江奔流的滾滾之聲,趙小錢腹中飢餓,行囊中幹糧也被吃了個精光。這沿途皆是大山,並無村莊人家,是以趙小錢的食物沒能得到補充才有今日之困局。

好在再有半日路程便可到大漢江渡口,屆時自然能吃個滾飽。趙小錢行至河邊,附身鞠了河水充飢。正要抬頭之際,忽聞一陣異香傳來。

“好香啊。”趙小錢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

舉目四望,周圍並無人影,可是哪來的肉香?趙小錢往前方走了幾步,轉過一處小山腳,立刻看到肉香來源。

只見一個衣衫簍縷的小和尚,正抓着一條烤好的魚大肆啃咬。那小和尚與趙小錢一般年紀,興許還會大上一些年歲。光可照人的頭頂上,六個戒疤排列整齊。離的遠了,趙小錢瞧不清小和尚面容,但是看那小和尚吃相,只覺天地間最好吃的東西便是手中魚肉了。

趙小錢默默吞了吞口水,朝那小和尚走的近些。

小和尚恍若未覺,埋頭苦吃。

“咳咳!”趙小錢佯裝咳嗽。

小和尚大驚失色,大喊一聲“我靠”,揮手將那魚肉扔的老遠。

整個反應之迅速幾乎就是在眨眼之間完成,一看便知小和尚定然長與此技。

小和尚站起身,擦去嘴邊油漬,抬頭望向趙小錢:“咦,是個小道士?”

趙小錢目瞪口呆之後,終於反應過來,稽首道:“我不是小道士,我是道士趙小錢。”

“那不還是小道士嗎?”小和尚摸着光滑的腦袋,笑道:“貧僧來寶。你可以叫貧僧來寶大師。”

“怎麼還有自稱大師的?”趙小錢走的近了,這才看到那小和尚面容,說不上如何清秀,但也長的不招人厭煩。唯有一雙眼睛着實太小,趙小錢都在懷疑,小和尚笑起來的時候能否看清外面的東西。

見趙小錢盯着自己的小眼睛看,來寶小和尚不耐煩道:“小道士,看什麼看?沒見過如此風采照人的和尚嗎?今日算你運氣好,本大師給你瞧個夠。”

嗯,小和尚的臉皮果然異於常人。

這是趙小錢最後下的定論。

與來寶交流一番,無奈腹中飢餓,趙小錢眼神不自覺移向地上的魚肉,心中一陣惋惜。哪知對方來寶卻是會錯了意,指着趙小錢說道:“小道士,本大師警告你,莫要把剛才的事說出去,否則本大師一定會揍你。你相信我,我揍人很疼的很疼的。”

趙小錢抬頭望向來寶,對方比自己高了一個拳頭差不多,體態倒是寬綽,看來與平日裏偷食酒肉有些關系。趙小錢道:“你別再叫我小道士我便不說。”

“嗯,雖然很難,但本大師答應你便是。出家人不打誑語,小道士,啊不,小錢道友你放心便是。”來寶放下戒備,重新坐下來,變戲法似的從後面山腳處拿出一條小魚,重新架在火上烤。

趙小錢望着來寶得意的模樣,不知爲何心中竟微微 ,氣呼呼地坐在來寶一旁,道:“給我也烤一條。”

“好唻,客觀稍等。”來寶見趙小錢要吃魚,心中異常興奮。在來寶認爲,二人同爲出家人,只有同吃魚肉之後才算是綁在一條船上。殊不知道門雖也崇尚吃素,卻並不如佛門一般將酒肉之類寫入戒條。

道門不但可吃酒肉,還可結婚生子。與佛門那是大大的不相同。

來寶手法熟練,不多時便將兩條魚烤的色澤金黃,香味滿盈。來寶將魚遞於趙小錢,得意的眼神雖然張不大,卻依舊殷切地望着趙小錢吃魚。

趙小錢咬了一口,雖不覺得難吃,但也談不上如何美味。好在能夠填飽肚子,趙小錢也沒太在意來寶的眼神。

眼看一條魚快吃完了,一旁的來寶小和尚終於是着急起來,一拍大腿,怒道:“你這道士實在是欺人太甚。”

趙小錢望着一臉怒容的來寶小和尚,不解問道:“我如何欺負你了?”

“哼!”來寶一跳腳,怒道:“本大師好心烤魚給你吃,你爲何不道謝?不道謝也就罷了,又爲何不誇贊本大師烤魚技術了得?你說,這不是欺負人嗎?”

趙小錢雖然明白來寶小和尚話裏的意思,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這世間爲何有這樣的人?好似整個丹青道宗一千多道士裏面,也找不出一個能與來寶小和尚媲美之人。趙小錢吃人嘴軟,臉色微紅道:“這烤魚……啊……這烤魚當真好吃。”

來寶見趙小錢再也憋不出其他贊美之詞,也就作罷,唉聲嘆氣地重新坐於地上,默不作聲吃魚。二人如此默不作聲,來寶有些不適應,推了推趙小錢問道:“小錢道友,我這還有好東西,你要不要吃?”

趙小錢眼睛一亮,道:“是何好東西?”

只見來寶環顧四周,神秘兮兮地從行囊裏拿出一只水壺,朝趙小錢晃了晃,擠眉弄眼道:“要不要喝?”

“這是……”

“酒啊。”來寶道:“這可是好東西,本大師一日不喝酒渾身難受。”

“佛門好似有戒律不能喝酒吧?”

“那佛門也不讓吃肉啊,本大師還不是照樣吃。”來寶白了趙小錢一眼,將裝了酒的水囊打開,昂頭灌了一大口。

“嘖嘖,真是暢快。”來寶興奮道:“小錢道友,你究竟喝不喝?”

在宗門之時,師傅張大有亦是喜歡飲酒,但與來寶這種嗜酒之人並不同。趙小錢對酒亦不陌生,但卻從未嚐過。

在來寶的慫恿下,趙小錢亦想嚐一嚐這所謂的人間美味。哪知一口酒下去,直嗆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一旁的來寶拍着腿大笑。

酒的辛辣讓趙小錢好一會才緩和過來,之後把水囊扔給來寶,打死也不願意碰了。

見來寶一口魚肉一口酒,吃的不亦樂乎,趙小錢着實無法理解。想到二人相遇,這來寶小和尚着實有些趣味。

趙小錢來了交談興致,問道:“來寶大師,你是從何處來?”

“你叫我來寶大師?不錯,小錢道友你果然很上道啊,哈哈。”

似乎這一句來寶大師,比口中酒,手中魚肉的滋味還要美上三分,來寶小和尚感覺自己都要醉了。回味良久,這才想起趙小錢的問話,回道:“我隨師父下山,師父去臨江城辦事,我覺着無趣,便偷跑出來玩耍了。小錢道友,你這是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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