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點。
星海港區，C區廢棄碼頭。
空氣又溼又冷，鹹腥味混着鐵鏽和機油的味道，像塊破抹布堵在嗓子眼。月亮被厚厚的雲層吞了，只有遠處貨輪上的探照燈偶爾掃過，在堆得跟墳包似的集裝箱上投下慘白的光柱，轉瞬即逝。
我蹲在一個半塌的龍門吊陰影裏，後背緊貼着冰涼的、滿是鐵鏽的鋼架。風衣領子豎着，擋不住那股子陰冷往骨頭縫裏鑽。
“斷影”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綁在背上，熟悉的冰涼隔着布料透進來。老夥計，今晚靠你了。
憋屈？有。昨晚被火箭筒指着，還被冰箱裏的手雷嚇一跳，能不憋屈？但真到了這兒，心裏那點亂七八糟的念頭全壓下去了。只剩下對危險的直覺，和血液裏那點對戰鬥的興奮。
“各小組，報告。”我對着耳麥，聲音壓得極低。
耳機裏立刻傳來林遁那又快又模糊、像被什麼東西追着的聲音：
“飛毛腿就位！A點，配電箱上方管道。守衛…守衛都在打牌！好機會！三十秒…三十秒後斷電斷網！完畢！”
“收到。”我回了一句。這小子社恐是真，但活兒是真利索。
“爆錘就位！”雷豹的聲音嗡嗡的，帶着點壓抑的興奮，“B點！側面卸貨通道！破門炸藥裝好了！跟鑲花兒似的！保證只炸門，不炸牆！就等老大您信號！完畢！”
“收到。聽我倒數。”我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看向倉庫C-7。那巨大的鐵皮盒子像個怪獸趴在海邊，幾個窗戶釘着木板，裏面透出點昏黃的光。門口兩個抽煙的馬仔縮着脖子跺腳，影子被燈光拉得老長。
安靜。死寂。只有遠處輪機低沉的嗡嗡和海風掠過集裝箱縫隙的嗚咽。
“三。”
我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疼。視線掃過倉庫對面那片更高的廢棄水塔。月光被雲層徹底蓋死，那裏一片漆黑。但我知道，凌月肯定在那兒。狙擊鏡的反光都沒露一點。她肯定抱着她那堆寶貝疙瘩，眼睛死死盯着這邊，手指頭說不定就扣在扳機上。
“二。”
心裏那點關於“情話開關”的念頭瞬間飛了。現在只求這位姑奶奶千萬穩住，別一激動把我“覆蓋”了。
“一！”
“行動！”
命令剛落。
“滋啦——！”
一聲刺耳的電流短路聲猛地撕裂黑暗！倉庫裏那點昏黃的光瞬間熄滅！整個C-7和周圍一大片區域，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墨！
“操！怎麼回事？”
“停電了？！”
“媽的！快去看看！”
倉庫門口和馬仔的驚呼、倉庫裏隱約的罵聲同時炸響！瞬間亂成一鍋粥！
“就是現在！爆錘！”我對着耳麥低吼。
“瞧好吧老大！”雷豹的聲音充滿力量。
“轟——！！！”
一聲沉悶巨響！不是那種驚天動地的爆炸，更像是一柄巨大的鐵錘狠狠砸在鐵皮鼓上！聲音被壓得很低，但震動感順着地面傳來！
C-7倉庫側面，那個巨大的鐵皮卸貨通道門，在爆炸的火光（瞬間被黑暗吞沒）和彌漫的煙塵中，向內猛地塌陷進去！一個不規則的、足夠一人彎腰鑽進去的大洞赫然出現！
“成了！老大！”雷豹興奮地低吼。
“幹得好！”我回了一句，人已經像離弦的箭一樣從藏身處竄了出去！
目標——爆破口！
黑暗就是我的面紗，混亂是最好的掩護。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鬼影，貼着集裝箱的陰影疾馳！腳下無聲，速度快到極致。遠處倉庫門口的手電光柱像沒頭蒼蠅一樣亂晃，根本照不到這片區域。
蹬牆！翻身！落地滾進陰影！動作一氣呵成！
幾十米的距離，幾個呼吸間就被我甩在身後！
濃重的硝煙味撲面而來，嗆得人喉嚨發癢。洞口邊緣的鐵皮扭曲翻卷，還帶着爆炸後的高溫。
我沒停！
身體猛地伏低，像條獵豹，直接從那個還冒着煙塵的洞口鑽了進去！
眼前瞬間被更濃的黑暗包裹。倉庫內部空間巨大，爆炸的回音還在嗡嗡作響。濃煙嗆人，灰塵彌漫。
但我的感官在黑暗中瞬間放大！
左邊！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守衛正捂着口鼻咳嗽着，摸索着朝洞口方向來！手電光在他前面亂晃。
“媽的…炸了？怎麼回事…”他罵罵咧咧。
就是現在！
我像幽靈一樣從他側後方的陰影裏滑出！右手閃電般探出！
不是拔刀！
五指如鐵鉗，瞬間扣住他握着手電筒的右手手腕！猛地發力一擰！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呃啊——！”守衛的慘叫剛沖出喉嚨就被堵死！
我左手同時跟上，捂住他的嘴！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向後拖拽，死死按進旁邊一堆破木箱的陰影裏！
他身體劇烈掙扎，像條被扔上岸的魚。
我膝蓋頂住他的後腰，右手鬆開他扭曲的手腕，閃電般探向他的喉結——拇指和食指精準卡住，猛地發力一捏！
“咯！”
掙扎瞬間停止。身體軟了下去。
整個過程，三秒不到。除了那聲被捂住的悶哼和骨頭斷裂的輕響，再無雜音。
搞定一個。
我鬆開手，任由屍體滑落。撿起他掉在地上的手電筒，直接關閉。
黑暗再次統治一切。
我靠在冰冷的木箱上，輕輕呼出一口氣。空氣裏彌漫着硝煙、灰塵和新鮮的血腥味。
耳朵捕捉着混亂中的信息流。
“強子？強子！媽的！洞口！洞口被炸開了！”遠處有守衛在喊，聲音帶着驚惶。
“操！抄家夥！有人進來了！”
“保護人質！去裏面！”
腳步聲雜亂，朝着人質位置（紅點區域）和洞口方向涌來。
很好，都引過來了。
我無聲地抽出“斷影”。
黑布散落。狹長的刀身在絕對的黑暗中，似乎也斂去了所有光芒。
指尖拂過冰涼的刀脊。
老夥計，幹活了。
追求效率。追求精準。追求那刀鋒劃過、生命無聲流逝的……殘酷美感。
我深吸一口渾濁的空氣，身體像一張繃緊的弓，再次融入黑暗。
蹬地！
無聲的爆發！朝着人質所在的核心區域方向，迎着混亂的腳步聲和驚惶的叫罵聲，如同一道致命的暗影，撲了進去！
刀光起。
銀線撕裂黑暗。
第一道身影剛從拐角冒頭。
刀鋒精準地吻過喉管。
噗。
悶哼。倒地。
腳步不停。
第二個守衛舉着砍刀，茫然地看着黑暗。
斷影劃過一道更快的弧光，自下而上，精準地刺入他毫無防護的腋下，直沒刀柄！
“呃！”他身體一僵，武器脫手。
抽刀。血珠甩落。
我像沒有實體的風，從他倒下的身體旁掠過。
第三個……
第四個……
通道狹窄，障礙物多。黑暗是最好的舞台，混亂是最佳的伴舞。
我的刀就是唯一的聚光燈。
每一次出刀，都追求最簡潔的路線，最致命的角度。避開盔甲（雖然他們也沒有），切開最脆弱的關節和血管。腳步在陰影中挪移、旋轉、突進，如同在刀尖上演繹一支無聲的死亡之舞。
沒有多餘的動作。沒有不必要的消耗。
戰鬥的美學，就是生存的效率。
守衛們驚恐的叫喊、粗重的喘息、胡亂揮舞武器帶起的風聲，在我耳邊交織。但我像黑暗中的獵手，精準地避開那些盲目的攻擊，每一次刀光閃爍，都帶走一份威脅。
清理通道。
快速推進。
人質的紅點，在腦海的倉庫地圖上，越來越近。
倉庫深處傳來更大的騷動和叫罵。看來核心區域的守衛也被驚動了。
我舔了舔嘴角，嚐到一絲冰冷的鐵鏽味。
加速！
就在我即將沖出這段堆滿廢棄機器的通道，踏入核心區域的瞬間——
“轟——！！！”
一聲比雷豹爆破更猛烈的巨響，毫無征兆地從倉庫側上方炸開！震得整個空間都在顫抖！無數灰塵碎屑簌簌落下！
巨大的火光瞬間照亮了倉庫深處！
不是雷豹！方向不對！威力更大！
操！怎麼回事？！
我猛地刹住腳步，身體緊貼牆壁，抬頭看向爆炸方向。
火光中，一個光頭紋身、上身只穿件黑背心的巨漢身影，拎着一把幾乎有我半人高的大砍刀，站在一堆炸塌的廢墟上，堵住了通往人質區域的關鍵通道！
火光映着他猙獰的臉和冒煙的紋身，像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他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目光掃過混亂的倉庫，最後精準地鎖定了我這個方向，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齒，聲音洪亮得蓋過了爆炸的回音：
“操！哪個不長眼的雜碎敢來老子地盤撒野？！”
月光慘白，照着他手裏那把寒光閃閃的大砍刀。
“滾出來！讓老子鱷魚教教你，什麼叫——”
他猛地將砍刀指向我藏身的通道口。
“——死字怎麼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