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聲背靠門板坐着,指尖無意識地摳着地板接縫。
窗外的暴雨聲像是隔了層棉花,敲打在他近乎停滯的感官上。
他維持這個姿勢,直到辦公室門被無聲推開。
一道披灰色雨衣的身影側身閃入,目光掃過坐在地上的陳硯聲,並未停留。
來人將一塊巴掌大的啞黑金屬硬盤輕放在桌面,隨即退離,門軸轉動的聲音微不可聞。
陳硯聲毫無反應。目光渙散地投向窗外那片被雨水糊住的灰色天空,睫毛未動。
一道尖銳的電子提示音刺破房間內的沉悶。
陳硯聲渾身一顫,渙散的瞳孔驟然聚焦。
他猛地摸出手機。屏幕亮起,加密訊息界面跳出一行授權碼,下面跟着三個加粗關鍵詞:
X局。
妹妹。
幸福小區。
這三個詞像燒紅的針,扎進他神經最深處。
冰冷潮汐急速退去,一股滾燙暴戾的沖動從脊椎炸開。
他深吸一口氣,灰塵顆粒刮過喉嚨,刺痛驅散了茫然。眼神裏殘存的空白被銳利取代,指關節捏得泛白。
他一把抓起桌上那塊黑色加密硬盤。金屬冰涼貼上汗溼的掌心,被他五指死死扣緊。
他指尖發力,硬盤幾乎嵌進掌心肌膚。另一只手粗暴插入數據線,終端屏幕亮起,發出低沉嗡鳴。
屏幕藍光映亮他沒什麼表情的臉,瞳孔深處卻已燃起狩獵般的冷光。
授權密鑰輸入。
進度條竄滿的瞬間,數據洪流決堤般沖入界面。
不是有序列表,而是無數扭曲編碼、破碎圖片、雜亂日志和能量讀數交織的混沌風暴,幾乎擠爆屏幕。
目錄結構層層嵌套,每個分支都噴涌出更多垃圾數據。關鍵信息如金粒墜入泥石流,瞬間淹沒。
陳硯聲的眉心死死擰緊,眼球因快速追蹤信息而而幹澀發痛。
他喉嚨裏滾出一聲壓抑的、極其短促的咂舌聲,透着一股燥意。
陳硯聲眼底遲疑被徹底碾碎。星源力自命星投影中悍然抽起,眸底掠過一絲冰冷星芒。蠻橫撞入數據混沌。
星源力的解析效率,要的是高度結構化的信息流,不是這種垃圾堆!
力量侵入核心的刹那,屏幕上瘋狂滾動的亂碼如驚動的毒蜂巢驟然炸開!
無數扭曲符號和破碎讀數化作尖針,順星源力連接倒灌而回,狠狠扎進他精神深處。
“呃!”
他悶哼一聲,如被無形重錘當胸砸中,猛地後仰。鼻腔一熱,兩道鮮紅血線不受控制地淌下,濺落鍵盤。
【敘事塊四:強行破解與受傷】
陳硯聲抹去鼻血,蹭在褲腿上。他啐出一口帶鐵鏽味的唾沫,眼神暴戾未退,卻多了一絲冷靜的權衡。
【吾早說過,】系統的聲音響起,【汝這般蠻幹,與自戳雙目何異?】
【少廢話。】陳硯聲甩了甩發麻的右手,【有屁就放,這堆垃圾快把小爺腦子攪成豆腐渣了。】
【謹遵汝命。】
下一瞬,陳硯聲眼底星芒被一層更柔和精準的微光覆蓋。
屏幕上狂暴數據被無形之手快速梳理,雜亂編碼歸類,重復項剔除,無用日志壓縮到角落。
清晰進度條在頂端生成,飛快推進。
【嘖,】陳硯聲眯起眼,【你早該出來幹活了。】
【若非汝貿然觸動核心防護,吾之介入本可更爲從容。】系統聲音透出全速運轉的負荷,【而非此刻這般…緊急滅火。】
【行,功勞算你的。】陳硯聲扯扯嘴角,配合系統快速標注重點,【回頭給你燒柱高香。】
協作異常高效。數據壁壘被層層突破,關鍵信息浮現輪廓。最後一批亂碼即將清除,資料庫即將清晰。
就在最後一段亂碼即將抹除的刹那,異變陡生!
那截數據猛地扭曲膨脹,化作攻擊代碼,如毒蛇吐信,狠咬系統剛建立的數據通路!
刺耳防火牆警報撕裂房間寧靜,屏幕瘋狂閃爍,血色淹沒所有界面,芯片過載的焦糊味彌漫。
“操!”陳硯聲罵了一句,本能就要再次催動星源力硬抗。
【穩住!邏輯炸彈!】系統的聲音急促,【吾構建隔離牆!汝維持現有通道,一點都不能鬆!】
陳硯聲額角青筋暴起,將險些潰散的星源力死死約束在即將斷裂的通道上,力量灼燒經脈,帶來劇痛。
房間燈光猛地一暗,系統瞬間抽走大量算力。
【要撐不住了!你這破方案行不行?!】他低吼着,感覺鼻腔再次涌上溫熱。
【廢話!要不是汝剛才胡亂沖擊破壞了結構穩定性,緩沖區間能這麼小嗎?!】系統反嗆回來。
【左側第三數據流,注入星力,現在!快!】
陳硯聲咬牙照做。星源力注入瞬間,血色代碼狂潮如被扼住咽喉,停滯一瞬。
系統抓住間隙,快速切割、剝離、封印。屏幕上血紅肉眼可見地褪去,警報聲戛然而止。
房間裏只剩下陳硯聲粗重的喘息和終端硬盤瘋狂讀寫的嘎吱聲。
幾秒後,所有混亂平息。屏幕清晰,資料分門別類井井有條。
“……搞定。”陳硯啞聲,抹去額頭冷汗,後背衣料早已溼透貼在皮膚上。
系統【警告:數據底層檢測到人爲植入特征。】
陳硯聲指尖劃過清晰數據列表,目光逐行掃過核心參數。眼球布滿血絲,幹澀發痛,但他渾然不覺。
起初專注,隨後眉頭越鎖越緊,一種近乎荒謬的錯愕取代之前神情。
能量讀數、顯現頻率、幹擾場強度……所有核心數據指標,都指向一個絕對不可能發生的結論。
玄陽真火石,這個世界用以隔絕、緩沖詭異的基礎法則造物,其效能原理早已刻入每人的認知底層。
就像一座充滿惡臭的城市,理論上根本無人願入,更別說長期停留。
但數據卻顯示,幸福小區這片本應被“玄陽石法則”屏蔽,詭異無法進入的“房間”。
不僅有詭異,還在開一場盛大、瘋狂、持續不斷的“派對”。
這不再是普通詭異事件升級。
這是對世界運行邏輯的根本性挑戰。是法則失效,是基石崩裂。
冰冷戰栗再次爬上陳硯聲脊背,但這次不再因妹妹的消息,而是源於一種更令人悚然的認知。
他猛地後靠進椅背,椅軸發出呻吟。窗外暴雨聲仿佛瞬間拉遠。
他此刻才恍然大悟,爲何X局願意再給S市一次機會——這起事件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不容於世的“異常”。
他們需要的,或許正是一個像他這樣熟悉本地規則、又能發現這種“不合理”的探針。
陳硯聲眼球血絲密布,指尖在屏幕上來回移動,將所有雜亂逐一剝離。
最終,兩個名字出現。
管理員吳守勤。這個名字貫穿事件始終。
所有記錄指向他——第一個報告異常的人、第一個按下報警的人、官方檔案裏第一個聲稱親眼目擊詭異的人。
甚至在前三批調查者折戟後,他仍是唯一堅持與最新隊伍保持接觸合作的當事人。
報告裏頻繁出現對他“合作、誠懇、盡職盡責”的評價。
但陳硯聲的指尖在“親眼目擊”和“堅持合作”上敲了敲。
一個理論上從未接觸過詭異的普通人,經歷了如此多“第一”。
並親眼見過調查者的失敗,還能保持這種近乎完美的“鎮定”與“合作”?
這本身就是一個刺眼的不和諧。
另一個名字跳入視線。劉紅梅,受害者家屬。
她的記錄並非因其兒子是第一個受害者。
而是因爲在事件爆發後,她是投訴、指責吳守勤“玩忽職守”、“隱瞞真相”最頻繁、最激烈的人,幾乎偏執。
陳硯聲視線在兩個名字間掃視。他緩緩後靠,椅背輕響。
無論這詭異泥潭底下藏着什麼。
這兩個人,一個完美得可疑,一個激烈得反常,無疑是撬開幸福小區那扇怪誕之門最關鍵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