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玉的手機一直沒設密碼。
看着那句話，顧書硯眼眸晦澀深沉，最後似是無意般，手指一劃，刪除了。
顧書硯不動聲色地放回去，脫下腕表放在旁邊，一邊解袖口一邊進了浴室。
頭發還溼着，姜如玉本想先吹頭，剛坐下手機又響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拿起來，到陽台接通。
巴掌大的屏幕上頓時出現了媽媽的臉。
“如玉，你在忙嗎？”毛琳很怕打擾到她似的。
姜如玉笑了下：“沒。剛才在洗澡。”
像是爲了證明自己沒有說謊，撥弄了一下還溼着的頭發。
“那就好。”毛琳說：“書硯和你在一起嗎？”
“沒，他在洗澡。”
毛琳似是鬆懈了些，面對女婿那種普通人永遠也接觸不到的人，總是會不自在。
“你什麼時候有空回家一趟？很久沒回來過了吧。”
姜如玉手指無意識地摳了摳手機殼，又聽到她說：“你奶奶前兩天還念叨你呢。”
她半垂着眼睛，看到母親期待的眼神，泄了口氣：“過兩天就回去。”
“好。”毛琳高興道：“記得那天告我一聲，讓你爸提前做好飯。”
“不用折騰。”姜如玉無奈嘆氣。
一開始聊着日常，大多時候是毛琳在說，她時不時嗯幾聲。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毛琳又說起自己這些天的委屈和勞累。
“今天我去做家政，幹了十個小時。累得我一回來就躺着動不了了，渾身都疼……”
姜如玉皺起眉：“不是不讓你幹了嗎？媽，你也不年輕了，幹嘛非得把自己弄這麼累。”
“那怎麼辦？”毛琳聽不進去：“不幹活哪有錢賺？但凡你爸有點兒用，你哥爭氣點兒，我也不會累這麼多年了。”
“還好媽媽還有你，從小到大你最省心了。”
提起這個，又沒完了：“閨女，你是不知道，你爸這個人，哎，真是蠢死了，啥事都做不好……”
電話裏絮絮叨叨的聲音把姜如玉的耐心一點點蠶食掉，她想掛電話，又怕這個舉動讓母親寒心，後悔得還是自己。
“我不是每個月都會給你打錢嗎？”姜如玉打斷她，語氣粘了幾分煩躁：“就不能好好在家待着嗎？你難道想給別人打一輩子工嗎？”
人總是這樣，明明是心疼和關心的話，說出來時卻又變得如此鋒利。
毛琳脾氣向來不好，立馬就火冒三丈：“姜如玉，你現在就這麼和我說話哈。開始瞧不起你媽了？你現在是飛黃騰達了是吧。如果不是我，你能一路讀到大學畢業？”
“我不是這個意思……”
“本來上班都夠累了，回來還要伺候你們姓姜的，現在你又和我吵。”
毛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在電話那邊擦淚。
姜如玉看見爸爸聽見動靜過來：“咋了這是，咋說兩句話又吵起來了？”
她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情緒有些崩潰。
想說沒吵，但這個結果好像的確是吵了。
毛琳見他過來，把氣又都撒在了丈夫身上，說話沒了顧忌，向來怎麼尖銳怎麼難聽怎麼來。
那邊又吵起來了，姜如玉插不上話，也不知道說什麼。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他們沒吵夠，她也聽夠了。
姜如玉到現在都不知道，明明是最親密的人，爲什麼相處起來又和仇人一樣。
她把視頻掛斷了，世界重歸安靜，手機被她蓋在了桌子上，一眼也不想看。
風吹了這麼一會兒，頭發半幹，姜如玉看着外面漆黑黑的夜，視線沒有焦點。
她不想回家，也不想接電話，因爲每次通完電話，總要花很久的時間才能緩過來。
心裏再痛苦難受，姜如玉表面上一潭死水。
有人說：“很多崩潰其實都發生在安靜裏，你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內心世界卻已經坍塌粉碎，一地狼藉。”
“想什麼呢？”顧書硯看到她在陽台發呆，推開門走過去，揉了揉她的頭發。
發絲帶着潮氣，他隱隱蹙眉，又見她臉色蒼白，無奈道：“冷怎麼不回屋裏？”
姜如玉回神，抬頭望着他，半天才說了一句：“顧書硯……”
“嗯？”顧書硯等着她的下半句，用自己的體溫暖她的手。
她心裏一直有一種恐慌，未來的某一天，她和顧書硯會不會也變成她爸媽那樣。
再多的愛也會有消磨殆盡的那一天。
“你當初爲什麼追我？”這個問題她始終想不明白。
顧書硯挑了下眉，眼裏忽閃着細碎的笑意和溫情，說出的話囂張又霸道：“喜歡就追了。哪有那麼多理由。”
聽着像敷衍，但姜如玉知道他就是這麼想的：“你就沒有考慮過其他東西？”
比如身份，差距，家庭條件……
“想那麼多幹什麼？”顧書硯瀟灑道：“愛了就在一起，不愛就分開。愛情就應該是最純粹的，不必包含其他東西。”
他的話在姜如玉聽來着實太天真了。
但同時也是他和她最不同的地方。
顧書硯的愛情觀裏，除了兩個相愛依偎的靈魂，其他都是浮雲。
可姜如玉考慮得總是那麼多：“可兩個人生活不能沒有其他東西，在現實面前，難道只有相愛就夠了嗎？”
“爲什麼不呢？只要我們足夠信任和堅定彼此，又有什麼能把我們拆散開？”
“照你這麼說，那世界上爲什麼還有那麼多情侶明明那麼愛最後還是沒能在一起？”
顧書硯眉頭輕縱，表情認真起來：“那也只能說明他們其實沒那麼愛，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影響到他們。”
或許是看慣了父母感情的淡漠，致使他不斷追求至高無上的愛情。
生來就擁有一切的顧書硯並不覺得其他因素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只要兩個靈魂深度契合就夠了。
姜如玉嘆口氣，像看一個執迷不悟的“傻人”：“矢志不渝的愛情只在童話裏存在。”
顧書硯狠狠皺起眉，不但不認同，臉上表情也冷了：“阿玉，爲什麼這麼說呢？”
他傾身靠過去，緊緊盯着她，眼神直白地過分，也不給她任何逃避的機會。
“難道我們不是嗎？”
他像是在譴責她質疑他們之間的感情。
如玉的心頓時縮在了一起，任何一次跳動都會拉扯着血肉泛起疼痛。
和這樣的顧書硯相比，她好像太不坦蕩了……
姜如玉臉色又白了幾分，動了動嘴唇，沒說不是也說不出是。
靜默中，突如其來的電話拯救了她。
她倉惶起身，看都沒看接通了電話，一邊往屋裏走，一邊說：“喂？”
顧書硯盯着她的背影，月光在他的眼底粹上了冷光。
他剛才看到了，來電顯示就是不久前剛給她發過消息的那個人。
顧書硯清淡着眉眼點了一根煙放在嘴邊，晚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不禁猜想，阿玉是不是知道了那個人回來，所以才會說出剛才那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