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陳凡的生活變成了單調而艱苦的循環。白天，他繼續在老傑克的咆哮和指導下，與龍驤的每一個鏽死的螺栓、每一條老化的線路搏鬥。但這一次，他的視角完全不同了。在“氣血共振”的初步體驗後，他不再僅僅將龍驤視爲一堆需要維修的零件，而是將其當作一個受創的、需要“調理”的奇特生命體。
當他用工具敲擊裝甲時，會細心分辨回聲的細微差異，判斷內部的鏽蝕和損傷情況；當他檢查液壓管路時，會嚐試用指尖感受油液流動時傳來的微弱振動，評估其通暢度。這種將機械感知融入本能的方式，讓他的維修效率和對龍驤的理解，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提升。老傑克雖然嘴上依舊罵罵咧咧，但眼中的驚訝和贊賞卻越來越掩飾不住。
而夜晚的神經連接訓練，則進入了更深入的階段。老傑克根據首次成功共振的數據，瘋狂地優化着連接算法和頭盔的反饋系統。他甚至在陳凡的建議下（陳凡借口是“本能感覺”），嚐試在連接信號中，加入了極其微弱的、模擬特定頻率機械振動的刺激信號，試圖更精準地契合那種“共鳴”狀態。
訓練變得更加艱難，也更具突破性。陳凡開始嚐試在維持基礎共振（保持機甲站立或簡單姿態）的同時，進行更復雜的操作。比如，同時控制龍驤的雙臂做出不同的防御動作，或者嚐試在移動中維持平衡。
每一次微小的進步，都伴隨着精神的巨大消耗和氣血的劇烈翻騰。他經常在訓練結束後，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渾身被汗水浸透，頭痛欲裂，需要運轉《龜息訣》調息很久才能緩過來。但相應的，他對氣血的引導和控制能力，也在這種極限壓榨下，有了細微的提升。那沉寂的丹田氣海，雖然依舊空空如也，但氣血運轉的路徑似乎被拓寬了一絲，根基更加穩固。
這天深夜，陳凡又一次虛脫地從模擬器中退出，癱坐在椅子上喘息。老傑克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撲到數據前，而是皺着眉頭，叼着熄滅的電子煙鬥，死死盯着屏幕上回放的一段數據曲線。
“不對勁……”老傑克喃喃自語。
“怎麼了？”陳凡灌下一口營養液，勉強問道。
“你看這裏，”老傑克將一段放大的人體生理信號波形指給陳凡看，“這是你在嚐試進行‘左右互搏’式防御動作時的氣血波動和神經信號。看這個峰值和谷底，還有這段不規則震蕩……”
陳凡看着那些復雜抽象的曲線，不明所以。他對這些數據符號一知半解。
“簡單說，”老傑克用粗壯的手指在屏幕上比劃，“你的身體，或者說你那種所謂的‘氣血’，在應對復雜指令時，會產生劇烈的、甚至有些混亂的波動。這種波動，通過神經連接反饋到機甲控制系統，就被放大成了操控的不穩定和延遲。就像……”他努力尋找着比喻，“就像一輛馬力巨大但方向盤鬆垮、懸掛軟硬不定的破車，你想讓它精準走線，但它總是左右搖擺，消耗大量能量，效果卻很差。”
陳凡若有所思。老傑克的比喻很形象。他確實感覺到，當意圖變得復雜時，那種“人機一體”的順暢感就會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滯澀和難以駕馭的沉重感，精神消耗也呈幾何級數增長。
“問題出在‘控制精度’上。”老傑克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的‘本能’或者說‘氣血共振’，提供了強大的驅動力和潛在的深度連接，但缺乏精細的‘調控’。” 他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陳凡，“就像你有磅礴的內力，卻沒有精妙的招式心法，只會胡亂揮霍力氣。”
“心法？調控？”陳凡心中劇震！老傑克的話，仿佛一道閃電，劈開了他心中的迷霧！
是啊！武道修煉，不僅需要雄厚的內力（氣血），更需要精妙的心法（運行路線、發力技巧）來引導和控制！他現在的情況，就像是空有寶山（強大的氣血潛力和共振天賦），卻不知如何高效利用！
這個世界的科技，能否幫他創造出一套獨特的“心法”？
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的想法，如同種子般在他腦海中破土而出！
“傑克主管，”陳凡的聲音因爲激動而有些沙啞，“既然……既然你能監測到我的氣血波動和神經信號，能不能……把它們數據化？把我完成一個‘完美’動作時，身體內部的‘狀態’，比如氣血應該如何流動，神經應該如何反應，都記錄下來，建立一個……‘模型’？”
老傑克愣住了，一時沒理解陳凡的意思：“模型？什麼模型？”
“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標準動作模型’！”陳凡的眼睛越來越亮，“比如，我想要龍驤精準地打出一記直拳。那麼，在我精神狀態、身體狀態最佳的時候，我反復嚐試，直到做出最理想、消耗最小、效果最好的那一次。然後，你記錄下那一刻我所有的生理數據——氣血的運行速度、強度、節奏，神經信號的傳遞路徑、強度、時序……把這些數據整合起來，不就形成了一套針對‘直拳’這個動作的、最優化的‘內部指令集’或者‘能量運行圖’嗎？”
老傑克聽得目瞪口呆，手中的數據板差點掉在地上。他張大了嘴巴，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你……你的意思是……把……把武功招式……數據化？！用你的生理數據，爲每一個機甲動作，編寫一套最適配的‘內在驅動程式’？！”
“對！就是這樣！”陳凡越想越覺得可行，“有了這個‘標準模型’，我以後每次想要做出‘直拳’動作時，就不用再靠模糊的感覺和本能去硬試，而是可以主動引導自身的氣血和神經信號，去無限逼近那個‘最優模型’！這樣就能大大提高控制精度，減少不必要的消耗和波動！”
這就好比，他不再需要每次都憑感覺去摸索如何開車，而是直接獲得了一份詳細到極致的最佳駕駛指南（包括油門深淺、方向盤角度、換擋時機等所有參數）！他只需要按照指南去執行，就能穩定地輸出接近最優的效果！
老傑克徹底被這個想法震撼了。他圍着控制台轉了兩圈，猛地一拍大腿，興奮得滿臉通紅：“天才！他媽的天才的想法！數據化內功？！對！就是這樣！用科學的方法，量化、優化你那套見鬼的‘本能’！這已經不是簡單的駕駛了，這是在爲你自己量身定制一套全新的、人與機甲深度融合的‘操作系統’！”
他立刻撲到控制台前，雙眼放光地開始設計新的數據采集和分析方案：“我們需要更高精度的傳感器！需要開發新的算法來建立生理信號與機甲動作的映射關系！需要海量的測試來完善模型！工作量巨大！但這太他媽值得嚐試了！”
陳凡看着陷入狂熱研究狀態的老傑克，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激動。
將武道修煉數據化？這無疑是一條前人從未設想過的道路。是將自身的奧秘完全展現在科技面前，風險未知。但爲了掌控力量，爲了在這片星海立足，他願意冒這個險。
或許，這才是“科武融合”真正意義上的開端。以科技爲尺，丈量武道；以武道爲引，駕馭鋼鐵。
數據化內功的萌芽，就在這個深夜的機庫測試室裏，悄然滋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