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凡在初芽苑的“巧思工坊”開展得如火如荼,而他每天下午前往觀星苑的“例行公事”,也成了王宮內一道新的風景線。侍衛和侍女們已經習慣了看到那個穿着與周圍格格不入(有時是苑服,有時是他自己改裝的、介於褲裝和裙裝之間的“異端”衣物)、黑發黑瞳的清瘦少年,準時出現在通往觀星苑的小徑上。

這天下午,林凡剛到觀星苑門口,就發現氣氛有些不同。琉璃公主沒有像往常一樣趴在畫作上或者擺弄她的星圖,而是端坐在那張堆滿雜物的桌子後面,雙手托腮,紫羅蘭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帶着一種罕見的、混合着興奮和神秘的鄭重。

她甚至揮退了左右侍立的侍女,只留下那個如同影子般沉默的女侍衛長守在門外。

“林凡,快過來!”琉璃壓低聲音,朝他招手,那模樣活像一只準備偷吃小魚幹的貓。

林凡心中疑惑,走了過去。“公主,今天想了解什麼‘巧思’?是關於昨天提到的‘浮力定律’在船只設計上的應用,還是……”

“今天先不說那個。”琉璃打斷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了,“林凡,你老實告訴我,你覺得這個世界……正常嗎?”

林凡心中猛地一跳。這個問題,他穿越以來無數次在內心問過自己,但從這位看似不諳世事的公主口中問出,意義截然不同。

他謹慎地選擇着措辭:“公主何出此言?我對這個世界……了解尚淺。”

“別裝傻!”琉璃撇撇嘴,指了指他身上那件他自己改的、加了口袋和束腿的“改良版苑服”,“你看看你,再看看他們。”她又指了指窗外路過的一個穿着繁復蕾絲裙裝、打着小陽傘的貴族男子,“你覺得這正常嗎?還有,女人在外面打打殺殺,男人在家裏描眉畫眼,這正常嗎?力氣大、肌肉發達就是美,聰明、有‘巧思’反而被當成異類,這正常嗎?”

一連串的“正常嗎”,如同重錘敲在林凡心上。他看着琉璃那雙充滿探究和不滿的紫眸,意識到這位公主並非表面看上去那麼天真爛漫。她有着敏銳的觀察力和獨立思考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對這個世界的主流價值觀,抱有深刻的懷疑。

這是一個潛在的……“同志”?

林凡深吸一口氣,決定冒一次險。他點了點頭,坦然道:“說實話,公主,從我……有限的認知來看,這個世界很多地方,確實與我所知的‘常理’相悖。”

“我就知道!”琉璃猛地一拍桌子,差點打翻一個顏料盒,臉上綻放出找到知己的燦爛笑容,“你不是普通的失憶!你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對不對?”

林凡瞳孔微縮,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琉璃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研究過古籍,雖然很多記載語焉不詳,但隱約提到,在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並非如今日這般模樣。星辰的軌跡、元素的流動,似乎都暗示着某種……被掩蓋的‘真實’。還有你那些‘巧思’!杠杆、滑輪、浮力……這些道理如此精妙,卻從未出現在艾斯蒂姆大陸的任何典籍中!這絕不是失憶能解釋的!”

她的分析條理清晰,直指核心。林凡不得不重新評估這位“廢柴”公主的智慧。

“公主,您到底想說什麼?”林凡沉聲問道。

琉璃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淡紫色的天空和那顆綠色的“太陽”,語氣帶着一絲與她年齡不符的悵惘:“我的姐姐們,大姐姐是戰氣天才,二姐姐是軍事狂人,她們都符合這個世界的期待。只有我,體弱,不喜歡打鬥,只喜歡看星星、畫畫,還有……思考這些‘沒用’的問題。在她們眼裏,我大概就是個格格不入的‘怪胎’吧。”

她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林凡:“而你,林凡,你是我見過最大的‘怪胎’!你的知識,你的想法,都與這個世界背道而馳!但我們倆的‘怪’,好像……能湊到一塊兒?”

林凡似乎明白了什麼:“公主的意思是?”

“我們結盟吧!”琉璃公主伸出白皙的小手,臉上帶着一種開創歷史的鄭重,“就我們兩個!一個不被看好的‘廢柴’公主,和一個來自異世界的‘異端’雄性!讓我們一起去探索這個世界的真相,去驗證那些被遺忘的‘常理’!怎麼樣?敢不敢?”

一個公主,向一個身份不明的雄性,提出秘密結盟?

這劇情發展,連林凡這個穿越者都覺得有些超展開。但他看着琉璃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真誠和燃燒着求知火焰的光芒,心中某個地方被觸動了。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裏,有一個地位尊貴、且志同道合(或者說,同病相憐)的夥伴,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伸出手,握住了琉璃微涼的手指。兩只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手,在堆滿星圖和奇怪零件的桌子旁,緊緊握在了一起。

“好,聯盟成立。”林凡露出了穿越以來第一個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容,“不過,聯盟總得有個名字和第一個目標吧?”

“名字……”琉璃眼睛轉了轉,“就叫‘反常識聯盟’!怎麼樣?簡單直接!”

林凡嘴角微抽,這名字……還真是貼切得有點過頭了。

“至於第一個目標……”琉璃興奮地跑到書架旁,抽出一本厚厚的、用某種獸皮制成的古老書籍,小心翼翼地攤開在桌子上。書頁上畫着復雜的星辰運行軌跡,以及一些用古代語寫就的注釋。

“你看這裏,”琉璃指着一副星圖,“古籍記載,在‘雙月重疊之夜’,位於‘泣血之眼’星域的主星會異常明亮,並與地脈產生共鳴,可能揭示出隱藏的遺跡或能量節點。而根據我的計算,再過一個月,就是千年一遇的‘雙月重疊’之時!”

林凡看着那復雜得令人眼暈的星圖,感覺比看物理公式還頭疼:“所以……我們的第一個目標是?”

“去驗證它!”琉璃握緊小拳頭,臉上滿是探險家的興奮,“去古籍記載的可能地點,看看在那個夜晚,到底會發生什麼!如果古籍記載是真的,那說明這個世界的歷史和知識體系,確實存在巨大的空白或者扭曲!”

林凡有些咋舌:“公主,這……聽起來很危險。而且,我們怎麼出去?您可是公主,擅自離開王宮……”

“所以才要計劃嘛!”琉璃狡黠地一笑,“你是‘巧思’大師,我是‘廢柴’公主,我們倆組合,難道還想不出偷偷溜出去的辦法?我們可以制作一些工具,比如你那個可以輕鬆翻越圍牆的滑輪組?或者能讓人在黑夜中隱形的藥劑?(她看了一些奇怪的煉金筆記)”

林凡扶額,感覺這位公主的想象力有點過於豐富了。隱形藥劑?那是科幻範疇了吧!

“公主,我們還是從實際一點的開始吧。”林凡無奈地說,“比如,先利用現有的材料和我的知識,制作一些便於野外生存和探索的工具?像是指南針(這個世界的磁場不知道是否適用)、便攜式淨水裝置、簡易的防衛工具(非武力,比如煙霧彈、閃光彈雛形)之類的。”

“對對對!這個好!”琉璃連連點頭,紫眸放光,“我們就從制作‘反常識探險套裝’開始!材料我來搞定,我知道宮裏的倉庫哪裏有好東西!技術你來負責!”

於是,“反常識聯盟”的第一次非正式會談,就在這種充滿幻想與務實交織的氛圍中開始了。兩人腦袋湊在一起,開始在一張新的羊皮紙上寫寫畫畫,討論着指南針的磁化方法,淨水裝置的過濾層材料,以及如何用常見的植物和礦物制造出能產生濃煙或強光的“小玩意兒”。

林凡負責提供地球上的科學原理和設計思路,琉璃則憑借對艾斯蒂姆大陸材料和煉金術基礎的了解,提出可行的替代方案和優化建議。兩人互補之下,竟然進展神速。

窗外,綠色的“太陽”緩緩西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投射在布滿星圖的牆壁上。觀星苑內,一個旨在探尋世界真相的、微不足道卻又可能掀起驚濤駭浪的聯盟,正式開始了它的運作。

林凡看着身邊時而蹙眉思考、時而雀躍歡呼的琉璃,心中涌起一種奇異的安定感。在這個顛倒的世界裏,他似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他的異世界生存記,從此多了一個秘密,也多了一個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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