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僵在那兒，不敢回頭。
玻璃門上面只能勉強映出一個人影，根本看不清人臉的表情。
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自己是寧鳶，在楚家任勞任怨十多年，一直是個尊老愛幼，敬業愛崗的形象，結果卻收獲楚家傭人這樣的幾句評價，那心一定是碎得跟餃子餡兒一樣了。
楚寧有點不忍心回頭去看少女此刻的狼狽。
她這個人，一向心腸太軟。
在原來的世界裏時，就因爲心腸太軟，常常被自己的經紀人指着鼻子痛罵。
當然，她除了心腸軟這個缺點，還有個缺點，那就是倔。
有錯她會認，打死也不改。
王媽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寧鳶的存在。
她輕咳了兩聲，神色很不自然地躲開了。
平時，寧鳶對她不錯，幫她做過不少的事情，但她還是打心眼裏瞧不上這個拖油瓶。
瞧不上歸瞧不上，說人壞話被抓包，卻還是第一次。
王媽多少是有點尷尬的。
楚寧徒手抓了幾根黃瓜條，塞進了嘴巴裏，嚼啊嚼，努力地在想一句合適的開場白。
等到玻璃門上映着的人影轉身要走了，她才猛地轉身，含混不清地喊一句：“寧鳶！”
腦子裏只有一團漿糊的她，哪裏想到什麼合適的開場白。
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些話根本沒對寧鳶造成什麼心理傷害——黑化值那是一點兒都沒有波動。
寧鳶停頓了一下腳步，用那雙無悲無喜的眼睛，看着楚寧：“大小姐，有什麼吩咐嗎？”
楚寧艱難咽下嘴裏的黃瓜碎，輕吐了一口氣。
她擠出一個笑容來。
看起來還有幾分奇怪的諂媚。
“我做了涼拌黃瓜，你嚐嚐。”
寧鳶沒有反駁什麼，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來，伸手要端走楚寧手裏的盤子。
楚寧連忙摁住了她的手腕：“等等！”
這個動作，寧鳶本不應該多想，但她無端地聯想到了今天在學院裏發生的事情，想到了自己背後如影隨形的黏膩目光，情緒一下子激動起來，飛快地縮回了手。
就像是摸到了什麼髒東西。
楚寧：“……”
要不是自己端得穩，這盤黃瓜就要報廢了。
寧鳶繃着臉看她：“大小姐，不是叫我嚐嚐嗎？”
今天給她的雪糕裏面沒有下東西，敢情是把東西下進黃瓜裏了。
無所謂的，她會吃的。
哪怕是爲了今晚不被楚寧折騰，她也會毫不猶豫，全部吃光光的！
楚寧從她那冰冷的眼神裏，讀到了她對自己的嫌棄和鄙夷，這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說起話來就多了幾分不客氣：“我讓你嚐嚐，也沒讓你連盤端走啊？你是不是有點太狂妄了！”
寧鳶皺眉看她。
不讓她連盤端走，莫非還打算把這盤下了料的菜端到餐桌上，請全家人共享嗎？
好吧，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
新來的這個楚寧，行事是比之前來的那些楚寧瘋癲得多。
她大概知道了楚家父母的那些醃臢事，看不慣得很，想要做點什麼，來表達抗議——那倆人只是這具身體的親生父母，不是占據這具身體的孤魂野鬼的親生父母，根本沒有可以用來綁架她的親情。
可惜，寧鳶不想陪她玩得這麼大。
要真的任由這個瘋子給楚家父母下料，那倒大黴的只會是自己。
楚寧父親的仁慈和寬容，只對楚寧有效。
對待自己這個拖油瓶，那個老男人只有無盡的苛責和厭惡。
寧鳶還是將那一盤子涼拌黃瓜都奪了過來。
面對楚寧幽怨的眼神，寧鳶波瀾不驚地回應道：“大小姐難得請我品嚐你的手藝，我感激不盡，會把湯汁都喝完以示尊敬。”
楚寧：“……倒也不必？”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楚寧覺得自己要是再搶那盤菜，可就不禮貌了。
她便任由寧鳶端着那盤涼拌黃瓜，回了屬於她的房間。
那是楚家這棟大房子裏，最小的一個房間，幾乎沒有采光，只放得下一張書桌，一個衣櫃，一張床。
就那個房間，寧鳶住了十多年。
她從來沒有對自己的待遇有任何的抱怨。
甚至，她還能心存感激。
“一個人怎麼能懂事成這樣呢？”
看着寧鳶緊閉的房門，楚寧內心感嘆不已。
“果然，越是懂事的孩子，越是沒有糖吃。”
……
時間很快來到了晚上的九點半。
楚寧的父親，楚建雄，帶着那個姓徐的女人一起，回了楚家。
過了沒多久。
楚寧的親生母親，代梅，也回來了。
她倒是沒有把自己養在外面的男人一起帶回來，可她卻帶着一身的男士香水味，以及幾個明顯的草莓味回來了，挑釁意味十足。
他們夫妻倆沒有領離婚證，但早就跟離了婚差不多了。
楚建雄甚至已經跟這個姓徐的女人辦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婚禮，光明正大地住在了一起。
“就這樣的倆人，還有必要每個月昧着良心過來楚家，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這頓飯嗎？”
看到他們這些人，楚寧只覺得頭大。
餐桌上的火藥味重得要命，她一直擔心這倆人會突然抄起面前的盤子，招呼到對方身上。
代梅突然問道：“那個叫寧鳶的呢？”
姓徐的女人笑了一聲，說道：“楚夫人不關心自己的女兒，反而關心我的女兒？好奇怪啊。”
代梅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楚建雄揉了揉眉心：“好了，吵什麼！”
他看向管家，問道：“寧鳶呢？把她叫來，一起吃飯吧。”
沒過兩分鍾，寧鳶就面無表情地走進了餐廳，在距離他們最遠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王媽給她拿了一副碗筷。
代梅看着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寧鳶，臉上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寧鳶啊，你今年多大了？”
寧鳶低垂着眼眸，掩去眼底的陰霾：“我十八了。”
代梅的笑容真切了幾分：“十八了呀？好，很好。有沒有在學院裏遇到相處不錯的男孩子呢？”
聽到這句熟悉的台詞，寧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其諷刺的笑。
寧鳶不搭話，代梅也繼續說了下去：“其實，學院裏那些小男生沒什麼意思。阿姨這裏，倒是有個很不錯的人選，我把他的聯系方式推給你，你加上他，先聊聊天，試着接觸接觸……”
就在這個時候。
嘭——
楚寧情緒激動，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不同意寧鳶找對象，你不準給她介紹對象！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