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萊港的血腥與冰霜被遠遠拋在船尾,“海鷗號”破舊的船艏切開英吉利海峽墨藍色的波濤,在清冷得近乎殘酷的月光下,向着西北方向那片被更濃重黑暗籠罩的島嶼駛去。引擎在船體深處發出疲憊而單調的呻吟,混合着海浪拍打船舷的沉悶嗚咽,成爲這片死寂海域唯一的聲響。
船艙內狹窄而簡陋,彌漫着濃重的鐵鏽、機油和潮溼木頭的氣息。一盞昏黃搖晃的船燈,將三個沉默的身影投在斑駁的艙壁上。路易·德·拉瓦爾靠在一堆粗糙的麻袋上,胸前厚重的繃帶在昏暗光線下透出深色的藥漬。他閉目養神,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平穩了許多,每一次悠長的吐納都帶着聖光流轉的微光,修復着斷裂的筋骨。伊莎貝拉坐在他旁邊一張吱呀作響的木凳上,膝上攤開那本厚重的金屬聖典。她低聲誦讀着經文,柔和的乳白色光暈在她周身流淌,如同無形的屏障,驅散着船艙內揮之不去的陰冷與海腥味。她的目光偶爾會從書頁上抬起,落在對面那個盤膝靜坐的身影上。
陳青陽背靠着冰冷的艙壁,雙目微闔。膝上橫放着那柄用布條仔細纏裹、布滿貫穿裂痕的桃木劍。他雙手虛按劍身,指尖流轉着溫潤內斂的金色道力,如同最耐心的匠人,以自身爲爐,溫養着劍中幾近枯竭的靈性。每一次道力流轉過劍身那些猙獰的傷痕,都帶來細微的震顫,仿佛瀕死老友微弱的回應。三天教堂內的休養穩固了他的道基,但強行引動太陰玄冰劍的消耗,以及左肩那道被邪毒侵蝕、在聖光與道力雙重壓制下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都在提醒他此行的凶險。他需要這柄殘劍,需要它殘存的力量。
時間在引擎的呻吟和海浪的嗚咽中緩慢流逝。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一種極其微弱、卻帶着不容忽視的堅韌力量的祈禱聲,穿透了船艙的隔板,飄了進來。
那是一種低沉、渾厚、帶着古老韻律的男聲吟誦,語言古樸而陌生,充滿了穿透靈魂的虔誠與一種近乎悲壯的守護意志。每一個音節都如同沉重的磐石,敲擊在寂靜的夜裏,與伊莎貝拉柔和聖潔的祈禱形成奇異的共鳴。
陳青陽緩緩睜開眼。伊莎貝拉也停止了誦讀,湛藍的眼眸中帶着一絲驚訝與探尋。路易不知何時也已睜開雙眼,銳利的目光投向船艙門口。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身影出現在昏黃的燈光下。
他異常高大魁梧,幾乎要頂到低矮的艙頂,穿着厚重的、漿洗得發白的深棕色粗麻修士袍,外罩一件磨損嚴重的黑色皮質肩甲。濃密的深褐色虯髯幾乎覆蓋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深邃如西伯利亞凍土湖泊的灰藍色眼眸,眼神沉靜而滄桑,仿佛蘊藏着無盡的寒冬與信仰。他寬闊的肩膀如同山岩,腰間掛着一串巨大的、由某種黑色硬木雕刻而成的十字架念珠,每一顆念珠都有嬰兒拳頭大小,散發着淡淡的鬆柏香氣和歲月的厚重感。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斜背在身後的那柄武器——一柄巨大的、刃身寬闊、閃耀着冰冷寒光的雙刃戰斧!斧柄纏繞着陳舊的皮繩,斧刃上隱約可見古老的、被摩挲得模糊的符文。
他單手撫胸,對着艙內三人行了一個古老的、帶着濃重毛熊國氣息的躬身禮,動作沉穩如山。他用帶着濃重卷舌音的通用語開口,聲音如同低沉的熊咆,卻帶着令人心安的坦誠:“願天父的平安與你們同在,遠行的戰士。我是亞歷山大·涅夫斯基,聖索菲亞大教堂的守墓修士,奉牧首之命,前往約翰國,支援聖保羅大教堂對抗黑暗。風暴阻隔了前路,只能搭上這艘‘海鷗號’,與你們同行。”
“亞歷山大修士,”路易單手撫胸還禮,聲音帶着一絲敬意,“聖殿騎士團,路易·德·拉瓦爾。這位是伊莎貝拉·溫莎修士,以及來自東方的陳青陽道長。”他目光掃過亞歷山大背後那柄巨大的戰斧,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有您這樣的戰士同行,是聖光的恩典。”
伊莎貝拉也起身行禮,湛藍的眼眸中帶着善意:“願主的榮光指引我們共同的使命。”
陳青陽微微頷首,目光在亞歷山大那柄巨大的符文戰斧上停留片刻,又落回自己膝上殘破的桃木劍。一種無聲的默契在狹窄的船艙內流淌。東方道法,西方聖光,北境信仰,在這末世的海船上短暫交匯。
亞歷山大沉默地走到角落,解下那巨大的戰斧,小心翼翼地豎在牆邊,如同安放聖物。他盤膝坐下,從懷中掏出一個用暗色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木制聖像,上面雕刻着一位面容悲憫的東正教聖徒。他用粗糙的手指,極其虔誠地、一遍遍擦拭着聖像,口中低沉的古羅斯語祈禱聲再次響起,如同爲這艘駛向黑暗的孤舟注入一道沉穩的錨鏈。
船體猛地一震!緊接着是刺耳的金屬摩擦和撕裂聲!
“海鷗號”龐大的船身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船艏猛地向上翹起,幾乎要脫離海面!又狠狠砸落!滔天的巨浪瞬間越過低矮的船舷,冰冷腥鹹的海水如同瀑布般灌入甲板!整個船艙劇烈地傾斜、搖晃!雜物飛濺!昏黃的船燈瘋狂搖擺,光影如同群魔亂舞!
“敵襲!”路易的怒吼瞬間壓過了船體的呻吟!他瞬間拔劍,聖光在銀劍上爆燃!
陳青陽在船體震動的第一秒已如獵豹般彈起!殘破的桃木劍瞬間出鞘,黯淡的金光護住自身和旁邊的伊莎貝拉!冰冷的目光穿透艙壁,神念如潮水般涌向船外!
轟隆!!!
船體右側再次傳來恐怖的撞擊!伴隨着令人頭皮炸裂的、如同無數巨蟒摩擦船殼的嗤嗤聲!堅韌的船體鋼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硬生生撕裂開數道巨大的豁口!冰冷的海水裹挾着濃烈的腥臭和一股令人作嘔的、深海淤泥與腐爛血肉混合的惡臭,瘋狂涌入!
借着慘淡的月光和灌入的海水反光,只見被撕裂的船殼豁口處,數條巨大無比、覆蓋着粘稠墨綠色吸盤和猙獰骨刺的恐怖觸手,如同來自深淵的巨蟒,正瘋狂地探入船艙!每一條觸手都粗如水缸,長度無法估量,末端尖銳如矛!吸盤開合,露出裏面一圈圈閃爍着幽綠磷光的利齒!
克拉肯(Kraken)的觸手!遠古海怪的恐怖造物!
更令人心悸的是,隨着觸手的攪動,船艙破口處渾濁的海水中,數個如同巨大青蛙與魚類混合的、扭曲畸形的身影,正用它們覆蓋着粘液、閃爍着貪婪凶光的魚眼,死死鎖定艙內的活人!它們四肢覆蓋着蹼和利爪,口中布滿細密的尖牙,喉嚨裏發出“咕嚕咕嚕”的、令人牙酸的嘶鳴,如同來自深海的索命鬼魅!
深潛者(Deep Ones)!深海的仆從!
“聖光!庇護!”伊莎貝拉強忍着顛簸的眩暈,高舉聖典!柔和的乳白色聖光瞬間擴散,試圖形成護罩,抵御那瘋狂涌入的冰冷海水和撲面而來的濃烈邪氣!然而,聖光在接觸到那粘稠海水和觸手上散發的、源自遠古深淵的污穢氣息時,如同投入冰水的火炭,光芒迅速黯淡,發出滋滋的侵蝕聲!
“爲了聖羅斯!烏拉!!!”
一聲震天的咆哮如同驚雷炸響!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如同被激怒的冰原巨熊!他龐大的身軀爆發出恐怖的力量,在劇烈搖晃的船艙中穩如磐石!巨大的雙刃戰斧被他單手掄起,斧刃上那些古老的符文瞬間亮起刺目的白光!帶着開山裂石、淨化邪穢的狂暴力量,狠狠劈向一條正橫掃向路易的、布滿吸盤的巨大觸手!
噗嗤——!!!
符文戰斧如同燒紅的餐刀切入黃油!堅韌的觸手被硬生生斬斷近半!粘稠腥臭、閃爍着詭異熒光的墨綠色血液如同噴泉般狂涌而出!斷掉的半截觸手在甲板上瘋狂扭動!那深潛者發出淒厲的嘶鳴!
“吼——!”被重創的觸手發出無聲的咆哮(意念沖擊),猛地回縮,斷口處瘋狂蠕動,更多的、更粗壯的觸手從破口處瘋狂涌入!同時,數只深潛者如同離弦的箭,裹挾着腥風,從渾濁的海水中躍出,利爪閃着寒光,直撲正在維持聖光的伊莎貝拉!
“滾開!”陳青陽眼神冰冷如萬載玄冰!腳踏七星罡步,身形如鬼魅般擋在伊莎貝拉身前!殘破的桃木劍爆發出最後一絲刺目的金光!劍尖疾點!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風雷聽令!斬!”
數道凝練無比的青色風刃憑空出現,如同無形的剃刀,旋轉着斬向撲來的深潛者!
噗!噗!噗!
利刃入肉!沖在最前的三只深潛者瞬間被風刃切割得支離破碎!污血碎肉橫飛!但更多的深潛者悍不畏死地涌來!船艙內瞬間變成了血腥的屠宰場!
“神聖壁壘!”路易的銀劍化作一片密不透風的光幕,將另一條試圖卷向亞歷山大的觸手死死擋住!聖光與觸手上的粘液和邪氣劇烈碰撞,發出刺耳的滋滋聲!火星四濺!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發麻,傷口再次崩裂,鮮血染紅了繃帶!
“淨化這些污穢!”亞歷山大怒吼,巨大的戰斧再次揮舞,如同絞肉機的刀輪!符文白光所及,深潛者堅硬的鱗甲如同紙糊般被劈開!污血和斷肢四處飛濺!他如同磐石般擋在船艙入口,巨大的身軀和狂暴的斧影硬生生堵住了深潛者涌入的主要通道!
然而,真正的威脅來自上方!
轟隆——!!!
船艙頂部厚重的鋼板被一股無法形容的巨力硬生生撕裂、掀飛!冰冷的月光和鹹腥的海風瞬間灌入!一個龐大得遮蔽了月光的恐怖陰影,籠罩了整個船艙!
那是一個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由無數蠕動的觸手和扭曲肉塊構成的巨大頭顱!頭顱中央,並非眼睛,而是一張不斷開合、布滿了螺旋狀利齒、流淌着粘稠腥臭涎水的巨大口器!口器深處,隱隱傳來一種直刺靈魂的、充滿了混亂與誘惑的詭異歌聲!歌聲如同無數溺斃者的哀嚎與海妖的誘惑混合,瞬間穿透了聖光的屏障,狠狠沖擊着四人的靈台!
海妖塞壬(Siren)!深海的主宰!它終於露出了本體!
“呃啊…”伊莎貝拉首當其沖!她悶哼一聲,維持的聖光瞬間破碎!湛藍的眼眸瞬間失神,充滿了混亂與痛苦,身體搖搖欲墜!那詭異的歌聲如同無數鋼針攢刺着她的識海!
路易和亞歷山大的動作也出現了明顯的遲滯!揮劍和掄斧的動作變得僵硬,眼神中充滿了掙扎!深潛者和觸手的攻勢瞬間猛烈了數倍!
唯有陳青陽!道心歷經熔鑄,意志堅如磐石!他猛地咬破舌尖,劇痛混合着精血帶來的清明瞬間驅散了歌聲的侵蝕!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妖孽!安敢亂神!”
他左手閃電般甩出僅存的三張色澤深紫、邊緣焦卷的符籙——紫霄破煞符!沾着舌尖精血,凌空一甩!
“北鬥注死,七殺破軍!破邪!敕!”
三張紫符化作三道凝練的紫金色雷光,如同三柄破天之錐,無視了空間距離,瞬間轟向塞壬那巨大口器深處、歌聲傳來的核心位置!
轟!轟!轟!
紫金色的雷光在塞壬巨大的口器中猛然炸開!狂暴的破煞之力如同投入滾油的冷水!那詭異的歌聲瞬間變成了淒厲痛苦的尖嘯!塞壬龐大的頭顱猛地向後一仰!無數觸手瘋狂地抽打、扭曲!混亂的精神沖擊被強行打斷!
“趁現在!”路易和亞歷山大瞬間擺脫控制,精神大振!
“聖光!審判!”路易不顧傷勢,將殘存的聖力瘋狂注入銀劍!一道凝練如實質的乳白色光柱狠狠轟向塞壬暴露出來的、相對脆弱的咽喉部位!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淨化!”亞歷山大高舉巨大的符文戰斧!斧刃上的白光燃燒到了極致!他龐大的身軀如同投石機般躍起!帶着淨化一切污穢的狂暴信念,巨斧裹挾着開山之力,狠狠劈向塞壬頭顱與龐大身軀連接的粗壯頸項!
塞壬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它那巨大的口器猛地張開到極限!一股粘稠無比、閃爍着幽綠毒芒、帶着極致腐蝕和混亂精神力量的墨綠色毒息,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噴吐而出!目標正是躍起的亞歷山大和射來的聖光!
“小心!”陳青陽厲喝!神念瘋狂預警!這毒息蘊含的恐怖力量遠超想象!
千鈞一發!陳青陽眼中厲芒爆射!他不再顧忌桃木劍的承受極限!右手緊握劍柄,左手並指如劍,狠狠劃過劍脊!指尖精血瞬間染紅了劍身!他將體內剛剛恢復的磅礴道力,連同那口精血中蘊含的本源之力,毫無保留地注入劍中!
“天地無極,乾坤借法!太陰借力,玄冰凝盾!敕!”
嗡——!
殘破的桃木劍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藍光芒!劍身之上,太陰之力瘋狂匯聚!一道巨大、凝實、流轉着月華清輝、散發着凍結萬物之寒意的幽藍色玄冰巨盾,瞬間在亞歷山大和聖光前方凝聚成形!
嗤——!!!!
墨綠色的恐怖毒息狠狠撞在玄冰巨盾之上!
如同強酸潑向萬載玄冰!震耳欲聾的腐蝕爆鳴聲中,白色的冰霧與墨綠的毒氣瘋狂糾纏、湮滅!玄冰巨盾劇烈波動,表面瞬間被腐蝕出無數坑窪,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巨大的沖擊力透過冰盾傳來,陳青陽悶哼一聲,嘴角溢血,持劍的手臂劇烈顫抖!但他死死支撐!冰盾擋住了絕大部分毒息!
噗嗤!轟!
路易的聖光審判和亞歷山大的符文巨斧,幾乎同時命中了目標!
聖光精準地貫入塞壬相對脆弱的咽喉!爆發出刺目的淨化之光!亞歷山大那凝聚了所有力量的巨斧,更是如同開天的神兵,狠狠劈入了塞壬粗壯的頸項!堅韌的皮肉和骨骼在符文白光的灼燒與巨斧的蠻力下被硬生生斬開近半!粘稠腥臭、閃爍着熒光的墨綠色血液如同瀑布般狂噴而出!
“嗷——!!!”
塞壬發出了一聲無法形容、仿佛億萬海魂同時被撕裂的淒厲尖嘯!這嘯聲不再是精神攻擊,而是充滿了極致痛苦的物理音波!整個“海鷗號”的船體在這聲波沖擊下劇烈顫抖!甲板上的鋼板如同波浪般起伏!船艙內未被固定的物品瞬間化爲齏粉!
巨大的痛苦讓塞壬徹底瘋狂!它那被重創的頭顱猛地甩動!無數條粗壯的觸手放棄了其他目標,如同狂舞的死亡之鞭,帶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和濃烈的毒氣腥風,瘋狂地、無差別地抽向船艙內的四人!整個空間仿佛都被這暴怒的觸手填滿!
“小心!”陳青陽厲聲示警,玄冰巨盾瞬間崩解!他腳踏七星步,身形急閃,同時一把將有些眩暈的伊莎貝拉推開!
路易也憑借着聖殿騎士的敏捷,在觸手的縫隙間急速閃避!但一條從刁鑽角度橫掃而來的觸手,末端尖銳的骨刺帶着撕裂空氣的銳響,狠狠刺向伊莎貝拉的後心!速度太快!伊莎貝拉剛剛站穩,根本來不及反應!
“不!”路易目眥欲裂!他距離伊莎貝拉最近!沒有絲毫猶豫!他放棄了閃避,身體如同撲火的飛蛾,猛地撞向伊莎貝拉!
噗嗤——!!!
刺耳的骨肉撕裂聲響起!
那條末端帶着尖銳骨刺的觸手,如同燒紅的鋼矛,狠狠貫穿了路易擋在伊莎貝拉身前的胸膛!從前胸刺入,後背透出!粘稠的墨綠色血液混合着路易滾燙的鮮血,瞬間噴濺而出,染紅了伊莎貝拉雪白的修士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路易的身體猛地僵直。他低頭看了看胸前透出的、沾滿自己鮮血和怪物粘液的猙獰骨刺,又抬起頭,看向近在咫尺、臉上濺滿他鮮血、眼中充滿了無盡驚駭與悲痛的伊莎貝拉。他那雙屬於鐵塔騎士的銳利眼眸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絲如釋重負的解脫,和最深沉的守護。
“守…護…聖光…”他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鮮血不斷從口中涌出。他手中的銀劍無力地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路易——!!!”伊莎貝拉發出撕心裂肺的悲鳴!湛藍的眼眸瞬間被淚水模糊!
“吼——!!!”亞歷山大看到這一幕,如同被徹底點燃的火山!灰藍色的眼眸瞬間變得一片血紅!無盡的悲痛與狂暴的怒火吞噬了他!他猛地摘下脖頸上那串巨大的黑色硬木十字架念珠!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砸在胸前!
“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以聖羅斯的鮮血與榮耀!塵歸塵!土歸土!污穢!回歸深淵吧!烏拉!!!”
隨着他如同泣血的終極咆哮!那串巨大的十字架念珠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陽般熾烈的白光!白光之中,無數細密的、古老的東正教經文如同燃燒的金色火焰般浮現!一股浩瀚、純淨、帶着同歸於盡決絕的恐怖淨化之力轟然爆發!
亞歷山大龐大的身軀沐浴在這燃燒生命與信仰的終極聖光之中,如同撲向烈焰的巨熊!他無視了周圍瘋狂抽打的觸手,無視了深潛者的撕咬,高舉着那柄同樣爆發出刺目白光的符文戰斧,帶着碾碎一切的毀滅氣勢,狠狠撞向塞壬那被劈開近半的、鮮血狂噴的頸項傷口!
轟隆——!!!!
無法形容的刺目白光瞬間吞噬了一切!震耳欲聾的爆鳴聲仿佛要將整個英吉利海峽掀翻!塞壬那巨大的頭顱在白光中被徹底撕裂、淨化!無數觸手如同被點燃的油脂,在白光中瘋狂扭曲、燃燒、化爲灰燼!深潛者發出最後的淒厲嘶鳴,在白光中如同冰雪般消融!
狂暴的能量風暴席卷了整個船艙!陳青陽死死抱住被沖擊波掀飛的伊莎貝拉,用後背硬抗了大部分沖擊,重重撞在扭曲的艙壁上!口中鮮血狂噴!
當那足以令人短暫失明的強光緩緩散去,震耳欲聾的爆鳴終於平息。
船艙內一片死寂。只有冰冷的海水灌入的譁啦聲。
塞壬那龐大的頭顱和無數觸手已消失無蹤,只在原地留下一個巨大的、邊緣焦黑的深坑,以及空氣中彌漫的濃烈焦糊味和淡淡的鬆柏餘香。深潛者更是連殘渣都未曾留下。
亞歷山大·涅夫斯基那魁梧的身軀,連同他那柄巨大的符文戰斧,已徹底消失。只有幾片焦黑的、沾着血跡的粗麻布碎片,和那串巨大十字架念珠崩碎的幾顆焦黑殘骸,散落在深坑的邊緣,無聲地訴說着最後的壯烈。
路易·德·拉瓦爾靜靜地躺在冰冷腥臭的海水中,胸前那個巨大的貫穿傷已不再流血,因爲血液幾乎流盡。他英俊而冷峻的臉上沾滿了血污,卻帶着一種奇異的平靜。那雙銳利的眼眸永遠地閉上了,嘴角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守護完成的釋然。他的銀劍,那柄象征着聖殿騎士榮耀的刺劍,靜靜地躺在離他不遠的水中,劍身黯淡無光。
伊莎貝拉跪在路易身邊,冰冷的血水浸透了她的袍角。她緊緊握着路易一只冰冷的手,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滴在路易蒼白的臉上,混合着血污。她嘴唇顫抖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壓抑到極致的抽泣在死寂的船艙中回蕩。
陳青陽掙扎着從瓦礫中站起,踉蹌着走到路易身邊。他低頭看着路易安詳卻毫無生氣的臉龐,看着伊莎貝拉悲痛欲絕的背影,又看向亞歷山大消失的方向和那堆焦黑的念珠殘骸。深潭般的眼眸深處,冰封的悲傷如同無聲的海嘯在翻涌。他緩緩地、緩緩地單膝跪在冰冷腥臭的海水中,伸出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拂過路易額前被血污黏住的一縷金發。
船艙巨大的破洞外,海面上漂浮着塞壬殘存的、焦黑的巨大觸手碎塊,正緩緩沉入墨藍色的深淵。其中一條相對完好的、覆蓋着粘稠吸盤的巨大觸手,在沉沒的瞬間,末端猛地抽搐了一下,卷起一個冰冷反光的物體——正是路易那柄黯淡的銀劍!隨即,帶着這最後的戰利品,一同沉入了無盡的黑暗海底,消失無蹤。
殘破的“海鷗號”在冰冷的海面上無助地漂浮着,船體傾斜,灌滿了海水。冰冷的月光穿透破洞,灑在船艙內那片被血與火洗禮過的廢墟上,照亮了跪在戰友遺體旁無聲悲泣的聖光修士,和單膝跪地、沉默如山卻背負着無盡哀傷的東方道士。海風嗚咽,如同爲逝去的英魂送行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