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還未完全從大河下村散去。
村塾裏,琅琅讀書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大河下村的村塾坐落於村子正中心,緊挨着村裏的祠堂。
村塾由三間正屋構成,原本這三間正屋都是準備用作講堂。
這些年一直都沒有那麼多學生,只用了兩間。
剩下一間正屋,則被改造成了倉庫。
裏面堆放着各種雜物,有陳舊的書籍、破損的桌椅等。
正屋兩側的偏房,是先生平日裏生活的區域。
這裏布置得簡單,一張陳舊的書桌,上面擺放着筆墨紙硯,一張硬板床,鋪着幹淨整潔的被褥。
村塾裏的先生名叫吳裴文,是村裏特意從鎮上請來的。
他年輕時一心向學,好不容易考到了秀才。
此後,他又多次參加科考,希望能更進一步,奈何命運弄人,每次都铩羽而歸。
後來,他便安心於教書育人。
在他的教導下,有一些學生考上了秀才,但遺憾的是,還沒有學生能夠中舉。
盡管如此,他依然兢兢業業,將自己的學識毫無保留地傳授給每一個學生。
此時,院門外悄悄冒出兩個小腦袋,正是蘇正和二牛。
蘇正今天特意早早起床,也不吵着跟着陳秀上山,拉着二牛就往村塾跑。
昨天,蘇正想了一天,直到晚上,都沒有想出個自己滿意的名字。
臨睡覺,才決定今天來請教一下村裏最有學問的人。
吳先生就是村裏最有學問的人。
他一定知道,怎麼給小狗取一個好聽的名字。
村塾的兩間講堂,根據學生年齡大小進行了區分。
這在周邊村子裏是比較少見的,可見大河下村對教學的重視。
吳裴文之前去過的一些村子,所有孩子不論年齡大小,都擠在一間講堂裏上課,教學效果可想而知。
整個村塾只有吳裴文一位先生,平時他教學任務也繁重。
他需要先給一個講堂的學生講課,然後布置練習,再去另一個講堂講學。
所以,在他出入講堂的時候,他很快就發現了門口那兩個小腦袋。
一開始,他以爲是村裏想上學的小孩在偷看,並沒有太在意。
但經過幾次觀察,他發現這兩個小孩一直沒有離去,心中便涌起了一絲好奇。
“別躲了,我看到你們了。”
吳裴文放下手中的書本,來到院門口。
蘇正頓時感到一陣羞澀,他意識到自己打擾到了先生上課。
他彎腰作揖,雖然動作有些生疏,但眼神中滿是尊敬:“吳先生。”
吳裴文一臉驚詫,他沒想到這個小孩會如此懂禮。
村塾裏的孩子入學時,他都會專門上禮儀課。
但很多孩子只是在學堂裏才會向他行禮問好,出了學堂就拋之腦後。
而眼前這個小孩,雖然並不是自己學堂的學生,卻能如此尊敬師長。
再看看旁邊的小孩,比這個還要大一點,卻一臉懵懂,似乎對眼前的事情毫不在意。
“你叫什麼名字?”吳裴文溫和地問道。
“我叫蘇正,也是大河下村的人。”
蘇正抬起頭,言辭清晰地說出自己的名字,眼神毫不躲閃。
“哦,那你今日來是有什麼事嗎?”
吳裴文接着問道,臉上帶着和藹的笑容
“我有一只白色的小狗,但是我不想叫它小白,長大了也不想叫它大白。先生您是村裏最有學問的人,您知道要叫它什麼名字嗎?”
蘇正說完,雙眼發亮的盯着吳裴文。
吳裴文一臉震驚,他沒想到這個小孩如此有主見,還知道向自己請教問題。
他不禁對蘇正產生了幾分好感,心想這孩子的爹娘一定教導有方。
“它既然是白色,你平日裏見着什麼是白色的?”
吳裴文耐心地引導蘇正思考。
蘇正歪着腦袋,眼珠轉了轉,認真地思考起來。
吳裴文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他。
反而是旁邊的二牛覺得無趣,蹲下身來,數着地上的螞蟻,心裏只盼着,蘇正問完問題後能趕緊跟自己回去。
過了一會兒,蘇正眼睛一亮,認真地回道:“娘縫的棉被裏的棉花是白的,天上的雲也是白的,冬天山上的雪也是白色的,還有浮元子也是白的。”
吳裴文滿意地點點頭,對蘇正的回答十分贊賞。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口含雲絮,靈動輕盈,叫它銜雲可好?。”
蘇正思索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覺得這個名字雖然好聽,但他好像不太喜歡。
“未若柳絮因風起,譬如白雪作塵飛,那叫做素塵呢?”
蘇正又想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
吳裴文看着蘇正認真的模樣,覺得這孩子十分有趣。
他意識到,蘇正並不是單純地想讓自己給他的小狗取名字,而是想借助自己的提示,自己琢磨出一個滿意的名字。
“白羽如霜,清冷如仙,霜翎可否?”
他覺得這個名字既突出了小狗白色的毛發,又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這下,蘇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白羽,我就叫它白羽,先生您看可以嗎?”
他興奮地問道,臉上笑容燦爛。
“哈哈哈,好好好,就叫白羽,好名字。”
吳裴文真心地贊嘆道。
他沒想到,蘇正小小年紀就能有如此敏銳的感知和判斷力,能從自己給的內容中找到自己喜歡的名字。
“你是哪家小娃,想不想到村塾來?”
吳裴文看着蘇正,心中升起一絲愛才之意,希望能將這個機靈的孩子收歸門下。
蘇正聽了吳先生的話,心中一陣激動,他當然想去學堂。
他望了望講堂裏認真讀書的學生,聽着他們的讀書聲,眼中滿是羨慕。
但一想到家裏的情況,想到娘每天辛苦的身影,他的眼神黯淡了下來。
他抿了抿有些幹裂的嘴唇,堅定地搖了搖頭。
再次向吳先生做了一個不太熟練的揖,說道:“謝過先生。”
然後拉起地上的二牛,轉身往回家的路上跑去。
吳裴文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須,看着蘇正離去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他應該是因爲家裏條件不好,無法進入村塾。
他搖了搖頭,轉身回講堂繼續授課。
蘇正跟二牛分開後,一路上蹦蹦跳跳跑回家裏,早就把不能去村塾的失落拋到了腦後。
他現在歡喜得不得了,因爲他的小狗有了一個不一樣的名字——白羽。
回到家裏,他跑到小狗身旁,一遍一遍地叫它“白羽”。
小狗似乎也聽懂了自己的新名字,用頭不停地蹭着蘇正的小手,發出嗚嗚聲。
蘇正發現,小狗跟他一樣,也喜歡被摸頭,心裏想着:它不會是把自己當成它的娘了吧!
他越摸它,它就越歡快,一人一狗玩得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