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泉山莊回來後,陸宅的空氣裏仿佛都浸着蜜糖。那種微妙的變化,連柳媽都察覺到了。先生雖然還是那副冷峻模樣,但回家的時間明顯早了,偶爾還會問起“太太在做什麼”。而蘇小姐,臉上總是帶着淺淺的紅暈,眼神也比從前明亮靈動了許多。
這天下午,陽光正好。蘇暖正在二樓的畫室裏畫畫——這是陸廷淵前幾天讓人特意爲她收拾出來的房間,朝南,光線充沛,畫具顏料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一面牆專門用來展示她的作品。
她畫的是一幅未完成的作品,靈感來源於山莊星夜和那個未完成的吻。畫布上是大片深邃的藍紫色,點綴着細碎的銀白星子,畫面中央,是兩個依偎的模糊剪影,氛圍朦朧而浪漫。
她畫得專注,連陸廷淵什麼時候站在門口都沒有察覺。他穿着家居服,斜倚在門框上,靜靜地看了她很久。陽光透過窗戶,勾勒出她纖細的背影和專注的側臉,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隨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她的手指沾着顏料,在畫布上塗抹時,有種渾然天成的美感。
陸廷淵的眼神不自覺地變得柔軟。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她畫畫的樣子,那種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純粹和寧靜,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平和。
蘇暖忽地察覺到身後有目光在凝視,忙不迭地回過頭,一眼瞧見他,臉上瞬間綻放出一朵笑容,恰似那迎春花兒忽地綻放:“你回來啦?”
“嗯。”他大步走過去,穩穩地站在她身後,定睛看着畫板,好奇地問:“在畫啥呢?”
“嗯……星空。”蘇暖的小臉微微一紅,有點兒難爲情地指了指畫布,“還沒琢磨好具體叫啥名兒呢。”
陸廷淵的目光落在畫中那兩個依偎的剪影上,眸色深了深。他沒說什麼,卻拉過旁邊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蘇暖疑惑地看着他。
“不是缺模特嘛?”陸廷淵屁股挪了挪,找了個舒服的地兒,身子往後一靠,兩條大長腿一疊,眼神兒特淡定地瞅着她,“那就畫我唄。”
蘇暖直接傻了。陸廷淵……要給她當模特?這位分分鍾能談成上億生意的大總裁,竟然要乖乖坐在這兒讓她畫?
“怎麼?我的長相,入不了蘇畫家的眼?”見她呆住,陸廷淵挑眉,語氣裏帶着一絲罕見的、幾不可察的戲謔。
“不是!當然不是!”蘇暖連忙擺手,臉一下子紅了。他長得太好了,五官深邃冷峻,氣質卓然,簡直是素描人像的完美範本。“只是……你會很無聊的,而且很浪費時間……”
“我的時間,我自己安排。”他淡淡打斷她,已然擺好了姿勢,“開始吧。”
蘇暖看着他篤定的樣子,心跳又開始不爭氣地加速。她拿起素描筆,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到繪畫本身上來。
起初,她還有些拘謹,筆觸小心翼翼。但漸漸地,她沉浸在了觀察和描繪之中。她發現,褪去商場的凌厲和刻意的冷漠,安靜坐着的陸廷淵,面部線條其實非常優美。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線條清晰的下頜線,還有那雙深邃的眼眸,當她專注於描繪它們時,能感受到一種內斂的力量感。
她畫得很慢,很仔細。陽光在室內緩緩移動,空氣中漂浮着細小的塵埃,只有畫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和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陸廷淵確實是個極有耐心的模特,除了偶爾眨下眼睛,幾乎一動不動。他的目光大多時候落在窗外,但偶爾,會轉回來,落在她專注的臉上。那目光不再帶有審視和冰冷,而是帶着一種安靜的、欣賞的意味。
當蘇暖終於勾勒完最後一筆細節,放下筆時,才發現脖子和手臂都有些酸了。她抬頭看向陸廷淵,有些歉意:“好了,是不是坐得很累?”
陸廷淵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走到畫板前。畫紙上,是他清晰的側臉素描,線條流暢,神態捕捉得極爲精準,甚至畫出了他眼神裏那抹不易察覺的柔和。
“怎麼樣?”蘇暖有些緊張地問,像個等待老師點評的學生。
陸廷淵看了很久,然後轉過頭,目光深深地看向她,聲音低沉而肯定:“很好。比我預想的還要好。”
他頓了頓,補充道:“把我畫得……比本人好看。”
蘇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心裏的緊張瞬間煙消雲散:“陸總,你這是在質疑我的寫實能力嗎?我畫的可是百分百還原。”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陸廷淵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搔了一下。他伸出手,不是去拿畫,而是輕輕握住了她沾着些許鉛筆灰的手腕。
他的指尖溫熱,觸碰帶來一陣微小的電流。蘇暖的笑聲戛然而止,抬眸看他。
畫室裏安靜下來,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交疊在一起。空氣中彌漫着鬆節油和顏料的味道,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曖昧。
“蘇暖。”他叫她的名字,聲音比平時更沉,更緩。
“嗯?”蘇暖的心提了起來。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認真地說:“以後我的畫像,只準你一個人畫。”
這句話,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種帶着占有欲的宣告,一種隱秘的情話。
蘇暖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心跳如擂鼓。她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和他那份不容置疑的認真,心底最後一點不安也化成了蜜糖。
她輕輕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腕,聲音細弱卻堅定:“好。”
一個字,許下了一個無聲的承諾。
陽光透過窗戶,將相視而笑的兩人籠罩在一片溫暖的光暈裏。畫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星空圖旁,新添的素描畫像靜靜佇立。畫中人的眉眼,在光線下,柔和得不可思議。
或許,從契約開始的那天起,命運的畫筆就已經蘸取了名爲“心動”的底色,在他們之間,悄然繪就一幅名爲“愛”的漫長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