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宮燈雖精美,卻華而不實,若是放在勳貴世家,是別樣的點綴,倘若是寒門窮酸之地,這便是累贅。”
陸母抬手輕輕地在宮燈上摩挲着,笑意淺淺的說着。
江惜月遲疑,正欲開口辯解。
卻又聽她幽幽感慨道,“不過,子忱既是能夠在鵲橋拿下魁首,幫你奪得這宮燈,想來、來年科舉之後定能有一番作爲。”
陸夫人眉眼含笑,滿心滿眼都是對自己兒子今日之舉的得意。
但......
陸非墨肚裏有幾兩墨水,旁人不知,江惜月還能不曉得嗎?
打從她來到了陸家,一開始只是做一些受他差遣,端茶磨墨的粗使活,後來陸非墨偶然一次驚覺她的字跡工整,不似尋常女兒家那般娟秀,每一筆一劃都寫的蒼勁有力,日常功課便要讓她代筆。
再之後,就連他對外宣讀那幾首自作的詩詞歌賦都是出自於江惜月之手。
人人都知曉尚書府大公子文質彬彬、文采不凡。
如今在江惜月看來,屬實是可笑至極!
她並未在陸夫人的面前拆穿陸非墨,畢竟,在陸母心中,陸非墨馬上仕途飛黃騰達,勢必是金科狀元郎!
即便她說什麼,陸母也不會相信。
離開了書房。
江惜月心事重重的走在長廊上。
她環視着四周,打量着這偌大的陸府。
還依稀記得自己剛來時的場景,那會子,陸家人待她親厚寬宥,陸夫人還說,往後會將她視作親生女兒般看待。
起初,陸母並不像現在這般厭棄她。
只是相處久了,矛盾逐漸增加......
陸非墨總喜歡拿她當做擋箭牌,明明每年他都沒有赴約,卻又回家告訴陸家人,他是爲了陪着江惜月!
殊不知,他乞巧節與幾個公子哥在金粉窯裏花天酒地!
甚至在去年時,江惜月在鵲橋上等了他一整宿,換來的卻是墨硯輕描淡寫的一句——
“公子在翠悅閣喝醉了,你去接他,公子說你們要一起回去,以免引起夫人猜忌。”
接着,那天夜裏下起了濛濛細雨。
陸非墨並未下樓,至於墨硯也不知所蹤,馬車停在何處,她更是一無所知、她就在雨地裏等到了後半宿。
她是陸非墨身邊幾個摯友嘴裏的笑談!
陸非墨非但不覺得自己有錯,還輕描淡寫的說:“是你自己蠢,你找不到馬車不知自己上樓問一句?亦或者,去翠悅閣裏避避雨,那又不是什麼魔窟,還能吃了你不成?”
不是魔窟?
最後一句話,與今日而言,對她更是致命一擊!
“你不過就是一個荒野出身的農女,我不嫌你便罷了,名聲就這麼要緊?若非你與我陸家有瓜葛,誰會在意你江惜月是誰?”
江惜月捏着帕子的手又緊了緊。
也難怪,陸家二老原先在她剛來陸家時,待她還算不錯,之後便是越發厭惡。
她爲了能夠讓陸非墨歡喜,便頻頻幫他遮謊。
終究,這幾年的深情是她錯付了......
忽而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從她的身後探出,一把攥着她的皓腕,重力將其往後一拉!
她驚呼出聲,卻又被陸非墨反手一把捂住了口鼻!
“你咋咋呼呼做什麼?我有要緊事,今夜必須要去一趟翠悅閣,敏兒她感染了風寒,你隨我一起。”
陸非墨說罷,便拽着她要往後門走去。
“陸家門禁是子時,若是現在出去,今夜你我二人都回不來。”江惜月斬釘截鐵的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更何況,劉姑娘如何,又與我有什麼瓜葛?”
“江惜月,你怎麼是這樣的蛇蠍心腸?怪我對你看走了眼,先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惡毒!”
陸非墨恨切的跺了跺腳,又道:“若是我再不去,她有個什麼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公子是郎中?你去了,劉姑娘便病好了?”
她長籲一口氣,努力克制平復着自己的心情,試圖心平氣和的對陸非墨說話。
那張冷峻不羈的臉上掠過一抹慍色,似是也覺察到了她的堅決,便又放軟了些姿態:“行了,這是在最後一次!以後再有任何事,我都絕不央求你來幫忙!你我二人就算兩清,以前的事,我也不予計較了!”
最後一次?
以前的事?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江惜月聽的一頭霧水。
她想,大致陸非墨說的是先前幫他撒謊,結果卻被陸大人拆穿,然後讓他罰跪祠堂一事吧?
那又與她何幹!
難道那不是他指使教唆的嗎?
陸非墨站在一旁,好話說盡,幾乎都快要口幹舌燥,“好惜月,求求你了,你就看在性命攸關,你就幫我這最後一次吧!”
“好,我陪你去,但我今夜必須要歸家。”
“你怎麼回?”
“翻牆!”
“......”
此處是無限的沉默。
陸非墨冷睨了她一眼,心中忿忿,只覺得她這是故作矯情,沒苦硬吃!
翠悅閣的床榻不比陸家的硬,睡着也是一樣的舒坦。
姑娘家家,還要翻牆?
“隨便你。”
陸非墨一甩衣衫衣袖,又幽幽說了一句,“總之,母親若是問起,你便告訴她,說我們今夜一道出門,是你饞了城西那家陽春面,結果回家太晚,後門落了鎖。”
這樣蹩腳的借口,他張嘴便來。
從未考慮過江惜月的後果。
江惜月垂下眼眸,“公子放心好了,陸夫人到時即便知曉你外出,也不會對你降罪。”
“走吧,別墨跡了!”
陸非墨健步如飛的朝外走去,態度甚是不耐。
他們二人從後門離開,步履匆匆的上了馬車,墨硯在外接應。
一見面,陸非墨便迫不及待開口詢問:“敏兒怎麼樣了?”
“姑娘說頭痛的厲害,腳步發虛!”
墨硯低聲作答。
“那郎中去了沒?實在不行,便讓陸家的府醫生過去瞧瞧!”
陸非墨這一句話落下,江惜月不禁詫異瞪大了一雙丹眸。
讓陸家的府醫去翠悅閣給劉敏兒看病?
他行事做派一如既往這般,從不計後果!
江惜月不言不語,心裏暗暗作想,這是最後一次了,過幾日待她成婚出嫁了,便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你不用這樣冷着一張臉,敏兒她和別的女子不同,她雖出身在金粉窯,卻也並非自願,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絲毫不比權貴世家的小姐差!”
“如今她病在旦夕,我身爲摯友自當的要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