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南侯夫人屈指,用指節按了按疼得一抽一抽的太陽穴。
她對外稱病是假。
這兩年頭疾反復發作卻是真。
等頭疼有所緩解後,靖南侯夫人沉下面色,指了指趙疾那一身傷,看向毫發未損的趙病與趙痕,厲聲道:“老三,老五,你們給我跪下!”
她一發話,就聽“噗通”兩聲,趙病趙痕先後跪下。
趙病:“母親,孩兒知錯。”
趙痕:“母親,您身體不好,千萬別動氣,莫氣壞了身子。”
他面上擔憂,心底卻在譏笑。
趙疾被打成這樣,嫡母心裏十分開懷吧。
縱觀他們府裏的庶子,目前是童生,還有資格參加今年秋闈的,只有趙疾。
而另一個能參加秋闈的,便是他們的嫡出大哥趙銳。
趙明珠站在靖南侯夫人身側,目光復雜地看了一眼趙疾,心裏隱約能猜到母親此舉的深意。
可她跟趙銳才是親兄妹,遇到事情的時候,趙明珠自然站在趙銳這邊。
至於趙疾這位庶出兄弟,前程毀了便毀了。
反正能扛起全族榮耀的,最終只會是她跟兄長。
趙銳一臉傲慢。
母親就愛瞎操心。
趙疾能成爲童生,能考入國子監,顯然是靠着狗屎運。
且趙疾入國子監後,不好好讀書,整日只知道往外跑,賣字畫掙錢,這樣一個不思進取,滿腦子裝着金銀俗物之人,有什麼資格成爲他的對手?
趙銳始終覺得,母親忌憚趙疾,實是高看了他。
趙疾看着動怒的靖南侯夫人,又看了眼跪在地上認錯的趙病跟趙痕,將趙銳眼底的輕視盡收眼底。
幽暗的瞳孔裏,掠過譏誚。
他這嫡母,滿口仁義道德,禮法規矩,實則心思歹毒,兩面三刀。
她最擅長的,就是在人前裝大度,做表面功夫。
今日的事,明明她才是主謀,趙病趙痕不過是遵從她的心意辦事,如今讓她這麼一演戲,倒真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似的。
靖南侯夫人的視線落在屋內一語不發的趙疾臉上,看了看他擱在扶手處動彈不得的右手,面上關切。
“天色已晚,你父親不在家,且府中女眷又多,不好請大夫入府,你且先忍忍。”
跟着,又關懷備至地問:“趙疾,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手跟腳的疼痛可有緩解?”
趙疾薄唇一扯。
思索該如何回答。
然而他的舉動,落在靖南侯夫人的眼底格外刺眼,落在趙病的眼裏就是對靖南侯夫人的不敬。
趙病瞪眼道:“你笑什麼?母親在問你話!”
趙疾的嘴角有一塊淤青。
那是被趙病打的。
趙病此人,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卻勝在有一身蠻勁兒。
當時那一拳砸過來時,趙疾都能清楚地感覺到半張臉麻痹,以及牙齒的鬆動。
他用舌尖抵了抵腮幫。
果然,齒間有血。
趙病被氣到,作勢要起身,一旁的趙明珠走出來,按住趙病的肩,細聲說:“三哥,你別莽撞,六哥現在這情況,態度差點能理解。”
趙疾將頭往後一仰,自暴自棄道:“這腿若是廢了,好歹還有一條完好的,最多是影響行動。可這右手若是廢了,我便不能再以抄書畫畫謀生。”
他這嫡母想聽的,他都會說給她聽。
靖南侯夫人開口:“今晚客人有點多,府中人手緊張,車馬緊張,一時沒有能送你回去的馬車。不過你別擔心,我已經派英姑去請縣主了,等縣主把你接回府中,我再安排大夫明早過去給你看傷。”
傷情耽擱一晚的話,腿或許還有救,可那手怕是得廢掉。
這樣才對。
他一個從娼妓肚子裏出來的,怎能有資格與她的孩子一起就讀國子監,又怎能與她的孩子一同參加秋闈。
既是賤種,就該活得卑賤,就該一輩子待在爛泥裏。
趙疾眨了下眼。
真虛僞啊。
聽靖南侯夫人說到池泱泱時,他的眸中泛起一點波瀾,旋即,又失意道:“母親何必多此一舉?您又不是不知道縣主有多討厭我。”
她不會來接他的。
她巴不得他死,然後去找李懷楨。
靖南侯夫人皺眉:“話不能這麼說,縣主雖然對你冷淡了些,可你們始終是夫妻。”
趙疾:“夫妻?”
這兩個字從他嫡母的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諷刺。
外面英姑進來,她對靖南侯夫人點頭,表示事已辦妥。
接着,下人們道:“恭迎縣主!”
趙疾眸光一動。
還真來了?
估計是來看他如何淒慘,催他快些死的吧。
靖南侯夫人坐在主位,一抬眼,就見一位明豔動人的女子慢悠悠走來。
屋裏很亮。
只見,池泱泱目光懶懶的,步子也懶懶的。
她一出現在屋裏,其出衆的容貌,滿身華貴的氣質,如明珠般熠熠生輝。
趙銳看得眼睛一直。
趙病偏暗的臉上浮現一團可疑的紅。
趙痕的目光癡了癡。
趙明珠見到他們的反應,心中有氣,但又礙於池泱泱不好招惹,不敢在面上表現出來。
她上前,對着池泱泱盈盈一拜,扯出親切的笑容,喚道:“六嫂。”
靖南侯夫人也勾起嘴角,但她坐着沒動:“縣主來了。”
這個媳婦,身份尊貴,腰纏萬貫,還是個炮仗脾氣,不好管,也不好惹。
趙疾遇到她,也真是活該被磋磨。
池沐澤跟在後面,一進屋,他就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不能動的趙疾。
侯府的這些人下手可真黑。
趙疾的手要是廢了,入仕途的機會就斷送了。
見屋裏一個個的都盯着池泱泱看,其中趙病幾人的目光還有些久時,池沐澤有種自家阿姐被登徒子冒犯了的憤怒。
“看什麼看?再看,小爺我挖了你們的眼珠子!”
什麼東西。
也敢覬覦阿姐的美貌。
還瞅那麼久。
趙銳:“……”
趙病:“……”
趙痕:“……”
他們看不起趙疾,卻又忍不住嫉妒。
因爲趙疾能跟池泱泱這樣的大美人成婚,住在同一屋檐下。
好在池泱泱不喜歡他,還總愛變着法子折辱他,磋磨他,不然,他們可真真是要眼紅死趙疾了。
畢竟池泱泱惡毒歸惡毒,臉是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