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裏安靜得能聽見風聲。
王局放下手機，那句“人，活的”，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在每個人的心頭都激起了層層波瀾。
省廳都知道了？
這才幾分鍾？
幾個所長面面相覷，剛才還活躍的氣氛瞬間凝固。
這消息傳遞的速度，比警車跑得都快。
王局沒有理會衆人的驚愕，他轉身，走到嚴浩面前。
他上下打量着這個年輕人。
制服整潔，表情平靜，身上甚至沒有多少打鬥的痕跡。
很難把眼前這個幹淨的小夥子，和地上那個血肉模糊的A級通緝犯聯系起來。
“幹得不錯。”
王局的聲音不高，卻帶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你的二等功，市局已經給你報上去了。”
二等功！
周圍的幾個所長呼吸一滯。
這可不是大白菜，和平年代，想拿個三等功都得脫層皮，二等功，那得是實打實的玩命換來的。
徐成周的嘴咧到了耳根，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
他感覺自己不是站在一個堆滿垃圾的死胡同裏，而是站在了市局的表彰大會上，胸前掛着大紅花。
王局沒管其他人，繼續對嚴浩說。
“小夥子，好好幹。”
“年底的轉正名額，鐵西區要是拿不出來，我從市局的機動名額裏給你調一個。”
這話一出，徐成周的笑容僵在臉上。
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怕他徐成周虧待了功臣？
他剛想表態，王局接下來的話，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老徐，這可是個好苗子，你得給我用心帶。”
王局拍了拍徐成周的肩膀。
“爭取，以後評個‘省十佳’回來，給咱們濱江市長長臉。”
省十佳？
全省幾十萬幹警裏，只挑十個的那個“省十佳”？
巷子裏，連倒吸涼氣的聲音都沒有了。
所有人都被這三個字砸懵了。
那是什麼概念？那是金字塔的塔尖！是無數警察奮鬥一輩子都摸不到的天花板！
一個實習輔警，剛抓了個通緝犯，市局領導就直接把目標定在了“省十佳”？
這餅畫的也太大了吧！
徐成周整個人都傻了，他張着嘴，半天沒發出一個音節。
過了好幾秒，他才反應過來，猛地挺直了腰杆，像個接受檢閱的士兵。
“請王局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王局滿意地點了點頭，又看了嚴浩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黑色的帕薩特悄無聲息地駛離巷口。
巷子裏的氣氛，卻因爲他留下的幾句話，徹底炸開了鍋。
“小嚴啊！來我們城南所吧！我們所今年有兩個轉正名額，保證有你一個！”
一個地中海發型的所長第一個沖了上來，擠開徐成周，抓着嚴浩的手就不放。
“別聽他的！城南那地方鳥不拉屎！來我們城北！我們離市中心近，待遇好，而且我保證，你來了就是重點培養對象！”另一個胖乎乎的所長也湊了過來。
“小嚴，考慮一下我們開發區所，我們經費足，裝備新……”
一群剛才還人五人六的所長，此刻全圍了上來，當着徐成周的面，開始瘋狂挖牆腳。
在他們眼裏，嚴浩已經不是一個實習輔警了。
那是一個行走的二等功，一個未來的“省十佳”，一個能讓整個派出所跟着沾光的活寶貝！
“你們幹什麼！幹什麼！”
徐成周終於反應了過來，氣得滿臉通紅，像一只被侵犯了領地的老雄獅。
“當着我的面挖我的人？還要不要臉了！把不把我徐成周放在眼裏！”
他一邊吼，一邊像老母雞護崽一樣把嚴浩拉到自己身後。
幾個所長撇撇嘴，也不怕他。
“老徐，話不能這麼說。王局都發話了，怕你鐵西去給不了名額，我們這是爲人才着想。”
“就是，別耽誤了人家的前程。”
“我……”
徐成周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他轉過頭，對着嚴浩，臉上的怒氣瞬間消失，換上了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嚴浩啊！你可千萬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你放心！轉正的事，我就是豁出這張老臉，綁也給你從市局綁來！”
“你要是走了，我……我就從這樓上跳下去！”
徐成周指着旁邊三層高的居民樓，一副要以死明志的架勢。
嚴浩看着眼前這出鬧劇，有些哭笑不得。
他拍了拍徐成周的胳膊。
“所長，您放心。”
“我在鐵西區待着挺好的，哪也不去。”
他對鐵西區派出所確實有感情，同事們人都很好，所長雖然愛咋呼，但也是真心護着他。
更主要的是，在鐵西區派出所，他上班摸魚抓賊，自由。
聽到嚴浩的保證，徐成周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腰杆瞬間又硬了。
他得意地掃了其他幾個所長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說：看見沒？我的人！
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
一隊穿着黑色作戰服，荷槍實彈的刑警隊員走了進來。
爲首的是一個身高一米九的壯漢，胳膊比李高逸的大腿都粗，渾身都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目光一掃，就定在了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包德義身上。
“媽的，總算逮到你了。”
壯漢隊長吐了口唾沫，語氣裏帶着一股子總算出了一口惡氣的暢快。
他走到徐成周面前，敬了個禮。
“徐所，市局刑偵支隊。”
“王局交代了，這個人我們帶走，他身上還背着好幾條人命，需要並案調查。”
徐成周對此沒有異議。
人是嚴浩抓的，頭功已經是鐵西區的了，後續的審訊工作交給刑警隊，順理成章。
“沒問題，人交給你們。”
壯漢隊長點了點頭，一揮手。
兩個刑警隊員立刻上前，熟練地給包德義檢查傷勢，然後剪斷他身上的繩子，換上了一副更粗更亮的鋼制手銬。
其中一個隊員，將嚴浩那副銀光閃閃的“銀手鐲”取了下來。
他拿着手銬，走到嚴浩面前。
“謝了，兄弟。”
壯漢隊長也走了過來，他從隊員手裏拿過那副手銬，親自遞到嚴浩手裏。
他的手掌寬大，布滿老繭，與嚴浩的手碰了一下。
“這玩意兒，在你手裏，比在我們手裏有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