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沅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帶着顫抖,“我沒有,你別多想。”
這話說得小心翼翼。
沈煜冷笑,“你有,你想要的是嫡長媳的身份,是沈硯那樣的夫君,是執掌中饋的體面。”
他的話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她刻意掩飾的傷口,讓那些不敢言說的委屈和不甘,都暴露在空氣裏。
沈煜看着她泛紅的眼眶,盯着她顫抖的睫毛,喉結滾了滾,聲音低沉得像嘆息,“記住了,蘇清沅,你的體面只有我能給你。”
他抬手,指尖輕輕擦過她眼角的淚,“他沈硯若真對你好,就不會算計着將你推給我。”
蘇清沅一怔,抬頭看他。
他卻已收回手,轉身往前行,“走吧,再不去,祖母該有話說了。”
走到老夫人的正院門口,守在外面的婆子連忙通報,“老夫人,二公子和二少夫人來了。”
“進來吧。”老夫人蒼老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正廳裏早已坐了人。
沈父端坐在上首,面色沉肅,老夫人斜倚在軟榻上,手裏轉着佛珠,王氏坐在下首,見他們進來,沉着臉色,別過頭不看他們。
沈硯和張若涵並肩站在另一側。
沈硯依舊是那副溫潤模樣,見他們過來,微微頷首。
張若涵低着頭,手指緊張的絞着帕子。
沈煜和蘇清沅齊齊請安行禮,“孫兒(孫媳)給祖母、父親、母親請安。”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蘇清沅身上,那眼神裏有惋惜,有無奈,也有愧疚,最終只化作一聲輕嘆,“起來吧。”
蘇清沅起身時,眼角餘光瞥見沈父的視線在她和張若涵之間轉了一圈,最後又落在沈硯的身上,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都坐下吧。”
老夫人拍了拍身邊的空位,卻沒看張若涵,只對蘇清沅道,“清沅,過來祖母這邊坐。”
蘇清沅愣了愣。
沈煜在她身後輕輕推了下,她才低着頭走過去,在軟榻側的繡墩上坐下。
張若涵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臉色白得像紙。
王氏斜睨着她,那眼神裏的嫌惡幾乎要溢出來。
沈父端起茶盞,呷了口茶,帶着威嚴緩緩開口,“硯兒,你既已成家,往後行事就該有長子應有的成熟穩重,張小姐……既八抬大轎入了沈家門,便是你的妻,該守的規矩,該盡的本分,一點也不能少。”
這話聽着是叮囑,落在沈硯耳裏卻是字字帶刺。
他知道父親指的是什麼。
剛剛請安時的刻意刁難,他就知道,長輩們或許已經查清新娘弄錯的真相,只不過顧全他的面子,沒有在此時明說罷了。
“是,兒子記下了。”沈硯的聲音有些發緊。
沈父說完轉向蘇清沅,語氣放緩了些,“清沅,這門親事,委屈你了。”
蘇清沅心頭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連忙低下頭,“能嫁入沈家,是兒媳的福氣,不敢說委屈。”
沈父嘆了口氣,轉而看向沈煜,見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落在蘇清沅身上,眼裏的情緒深沉得讓人看不懂也猜不透,瞧着竟比從前更加的讓人難以捉摸。
他沉默片刻,才道,“煜兒,以前你性子野,愛往外跑,整日不見人影,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如今成了家,身邊有了人,總不能還像從前那樣的不着調。”
沈煜垂着眼,沒應聲。
沈父又道,“我知道你對家裏的事有怨氣,但清沅是無辜的,她蘇家在京裏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姑娘家教養得極好,本該是嫡長媳的體面,如今卻跟着你受委屈。”
他頓了頓,語氣沉了沉,“往後給我收收你那乖戾的性子,好好待她,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不是讓你冷待撒氣的物件,更不能欺負她,若讓我知道你委屈了她,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子。”
沈煜抬眼,輕笑着保證,“父親放心,清沅這樣好的姑娘,兒子疼她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委屈她。”
“不會最好。”
沈父盯着他,“還有,家裏的鋪子和田莊,你挑幾處學着打理,總不能一輩子遊手好閒,讓媳婦跟着你看人臉色。”
這話戳中了沈煜過去的痛處。
沈父向來覺得他不如沈硯穩重,從未重視過他這個庶子,連帶着府裏的產業也從不讓他沾手。
換作從前,他要麼轉身就走,要麼冷嘲熱諷的頂回去,可今日,他只是淡淡頷首,“好。”
老夫人也嘆了口氣,握住蘇清沅的手,“你家世清貴,性子又溫順……嫁給煜兒,是委屈你了。”
她拍了拍蘇清沅的手,叮囑沈煜,“煜兒,清沅既是你的妻,往後就得拿出做丈夫的樣子,對自己媳婦該疼的得疼,該護的得護,莫要讓人覺得我沈家虧待了她。”
沈煜頷首,“孫兒明白。”
“明白就好。”老夫人鬆開蘇清沅的手,又道,“庫房裏有匹南海進貢的鮫綃,還有幾支新得的東珠,都給二少夫人送去,算是祖母的一點心意。”
“謝祖母。”蘇清沅連忙起身道謝,眼眶發熱。
這些賞賜,與其說是心意,不如說是補償。
早餐擺在偏廳的圓桌上,氣氛卻像這初秋的晨露般微涼。
用過早餐,老夫人擺擺手讓他們各自回去歇息。
走出正院,沈煜放慢腳步等她跟上,“走吧。”
蘇清沅嗯了一聲,落後他半步,目光落在他墨色的衣擺上。
他那句“疼她都來不及”還縈繞在耳邊,可她只覺得心慌。
他的“疼”,帶着不容抗拒的強勢,像昨夜那樣,讓她從骨頭縫裏發冷。
穿過回廊時,沈煜忽然停下腳步。
蘇清沅沒留神,差點撞在他背上,慌忙後退了半步,心跳瞬間亂了節拍。
“怕我?”他轉過身,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蘇清沅攥緊了袖口,點了點頭,又飛快的搖了搖。
他的聲音有些啞,聽不出情緒,“我就這麼嚇人?”
蘇清沅咬着唇沒說話,眼眶卻微微泛紅。
他眼裏的戾氣太深,動作太強勢,渾身上下都透着股令人膽顫的殺伐氣息,至少昨夜的他是這樣的。
外界對他的傳言也沒有一句好話,說他不學無術,性格乖戾,不被嫡母所喜,不被沈父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