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露?”
沈清辭和周老夫人幾乎同時驚呼出聲,眼中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希望之光。
陳太醫激動地解釋:“據《奇物志》載,月華露乃深山夜蝠宿糞,吸納月之精華,歷經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純淨陳年所化,其性至陰至純,有導引之效,能‘醒神清腦’,疏通閉塞之竅!王爺所中之毒傷及神智,七竅閉塞,正需此物爲引,引導藥力直達病灶!老朽行醫數十載,只在殘卷中見過圖形描述,今日得見真容,實乃三生有幸!王爺洪福齊天!郡主真乃福星降世啊!”
這一連串的肯定與解釋,如同甘霖灑入久旱之地。
沈清辭喜極而泣,幾乎站立不穩,被趙瑾瑜連忙扶住。
她立刻對陳太醫道:“既然如此,請太醫速速以此入藥!”
“且慢!”一聲冷硬的阻攔驟然響起,如同冰水潑下。
趙元明一步踏出,擋在了陳太醫和沈清辭之間,臉上那僞裝的憂戚已被一種看似“理性”的強勢所取代。
“嫂嫂!”趙元明聲音提高,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陳太醫也說了,此物只在古籍中有載,他本人從未親眼見過,如何能百分百確定?萬一有誤,這後果誰來承擔?!”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陳太醫,逼得老太醫下意識地後退半步,面露猶豫。
趙元明見狀,更是步步緊逼,言辭愈發刁鑽犀利:“兄長乃皇室宗親,靖王府支柱,他的安危關乎國本!豈能憑一稚子戲言、一不明之物、一古籍推測就輕易用藥?倘有不測,嫂嫂,這‘謀害親夫’、‘動搖國本’的罪名,宗法難容,您……可擔待得起嗎?!”
最後一句,他幾乎是咬着牙說出來的,充滿了赤裸裸的威脅和逼迫,其不願靖王蘇醒的真實意圖,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你!”沈清辭氣得渾身發抖,卻被他這番以“大局”、“宗法”爲名的說辭噎得一時難以反駁。
陳太醫在其壓力下,也不敢再堅持,場面瞬間僵持,希望仿佛又要破滅。
“夠了!”
一聲蒼老卻蘊含着無盡威嚴的斷喝,如同驚雷炸響。
一直沉默的周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佛珠重重拍在茶幾上,目光如電,直射趙元明!
“元明!”
老夫人聲音冰冷。
“你口口聲聲爲你兄長安危着想,那我問你,陳太醫束手,你可有良策救你兄長?可能尋來比這‘月華露’更確切的藥引?!”
趙元明被母親凌厲的目光看得心頭一顫,強自鎮定道:“兒子……兒子只是覺得此事太過冒險……”
“冒險?”老夫人根本不給他狡辯的機會,轉向陳太醫,語氣不容置疑。
“陳太醫,你只管說,若以此物爲引,你有幾分把握?!”
陳太醫看了看面色鐵青的趙元明,又看了看目光堅定、隱含鼓勵的老夫人和王妃,深吸一口氣,毅然道:“老夫人明鑑!此物特征與古籍記載完全吻合!若以此入藥,配合老夫先前所開方劑,至少有七成把握可喚醒王爺!若不用此引……王爺恐怕……時日無多!”
七成把握!
時日無多!
這兩個詞如同重錘,敲碎了周老夫人心中最後的猶豫。
她看着床上氣息奄奄的兒子,想起這些年王府的艱難,想起糯糯帶來的種種奇跡,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涌上心頭。
周老夫人不再看趙元明,直接對陳太醫下令,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一家之主的絕對權威:“用藥!立刻用藥!若有不測,一切後果,老身一力承擔!與王妃、與陳太醫、與任何人無關!”
“母親!”趙元明還想阻攔。
“閉嘴!”老夫人厲聲呵斥,目光如刀。
“這裏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給我退下!”
趙元明被老夫人前所未有的強硬態度徹底震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張了張嘴,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悻悻地退到一旁,眼神陰鷙。
“老夫人,老夫還得回去調制一下配方,不出三日必調好,還請給老夫一點時間。”
“有勞陳太醫了。”
周老夫人點點頭,派人將陳太醫送走,旋即驅散了衆人,只留下趙元明。
“跪下。”
她只說了兩個字,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趙元明耳邊炸響。
趙元明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他難以置信地看着母親,心中警鈴大作,強笑道:“母親,您這是……這是何意啊?”
“我讓你跪下!”周老夫人加重了語氣,手中的沉香木佛珠重重頓在茶幾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帶着不容抗拒的威嚴。
趙元明臉色變了幾變,終究不敢違逆盛怒中的母親,不情不願地撩起衣袍,跪在了冰涼的地面上,但脊背依舊挺得筆直,顯然心中不服。
“元明。”周老夫人不再看他,目光投向虛空,語氣沉痛而失望。
“你自幼聰慧,心氣也高,這些,爲娘都知道。有些心思,你真當爲娘老眼昏花,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趙元明心頭巨震,卻仍嘴硬:“兒子不知母親何意……兒子對大哥,對王府,向來……”
“閉嘴!”老夫人厲聲打斷他,目光如電,直射向他。
“我問你,你百般阻撓用藥,口口聲聲爲兄長安危着想,可有一句真心?你捫心自問,你究竟是盼着你大哥醒,還是盼着他永遠醒不過來?!”
這話如同利刃,徹底撕破了趙元明最後的僞裝。
他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着,卻再也說不出狡辯之詞。
周老夫人看着他這副模樣,心中更是痛惜與憤怒交織:“你自幼便覬覦這王府世子之位,一心想繼承這偌大家業,真當我不知嗎?!你大哥病重這兩年,你在外動作頻頻,真以爲能瞞天過海?!”
趙元明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慌。
老夫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語氣轉爲一種帶着疲憊的決絕:“罷了,你的‘異心’,今日我不深究,也望你好自爲之,及時回頭。
但你的‘言行’,公然頂撞主母,質疑太醫,阻撓救治,脅迫王妃,樁樁件件,皆是不敬尊長、擾亂家宅的大錯!此風絕不可長!”
她不再給趙元明任何辯解的機會,直接宣布了懲罰:“罰你入祠堂,面對列祖列宗,抄寫家規祖訓十遍!不抄完,不得出祠堂半步!好好反省你的所作所爲!”
趙元明深知此時反抗無用,只會罪加一等,只得咬牙叩首,聲音艱澀:“兒子……領罰。”
他轉身離去,看似表面順從,但那低垂的眼眸中,卻充滿了不甘與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