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賁看着愁眉不展的父親，忍不住開口問道：
“父親，您跟十九殿下說清楚了嗎？
就說這不是您的意思，是……是陛下的意思。借他的馬和刀，是爲了咱們大秦的江山社稷啊！”
“說了又如何？”王翦疲憊地擺了擺手，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無力感。
“你覺得那小子會在乎？”
“一個敢把胡亥和扶蘇都當成空氣的家夥，你指望他有家國大義？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變數！我今天要是把陛下的名號抬出來，你信不信，他敢當場讓我滾蛋！”
王翦的聲音裏滿是憋屈。
他堂堂大秦武成侯，通天徹地的大將軍，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
王賁不說話了。
確實。
贏昭那小子，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邪性，根本不能用常理來揣度。
“那……那怎麼辦？”王賁也犯了難，
“我們王家跟十九殿下素無往來，甚至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現在貿然上去，又是要馬又是要刀的，人家不把我們當成強盜就不錯了。”
這才是最頭疼的地方。
沒交情，沒由頭。
師出無名，寸步難行。
更何況，這事還牽扯到了最敏感的皇子之爭。
一個不小心，王家這艘大船就可能被卷進漩渦，落得個船毀人亡的下場。
書房裏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就在這時，王悠端着一盤新沏的茶走了進來，卻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臉上帶着幾分古怪的神色。
“爺爺，父親。”
“李信將軍……來了。”
“李信？”王翦和王賁同時皺起了眉頭。
他來幹什麼？
李信是胡亥的死忠，是趙高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這個時候跑到他王家來，絕對沒好事。
“讓他進來。”王翦揮了揮手。
片刻之後，一個身形高大，面容桀驁的將軍走了進來，正是李信。
“末將李信，見過武成侯，見過通武侯！”李信拱手行禮。
“李將軍不必多禮，坐。”王翦指了指旁邊的座位。
李信也不客氣，坐了下來，目光在王翦和王賁臉上掃過，
最後落在了旁邊亭亭玉立的王悠身上，眼神裏閃過一抹驚豔和審視。
“不知李將軍今日到訪，有何要事？”王翦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眼皮都沒抬一下。
“侯爺快人快語，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李信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今天來，是替十八殿下，胡亥殿下，來向王家求一門親事！”
“咔！”
王賁手中的茶杯應聲而裂，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手，他卻渾然不覺。
王翦吹着茶葉的動作也停住了，他緩緩抬起頭，眼神銳利如鷹。
“你說什麼？”
“我說，十八殿下傾慕王悠小姐已久，特意命我前來提親！”
“殿下說了，只要王家點頭，王悠小姐便是未來的太子妃！待殿下登基，便是大秦的皇後！”
“到那時，王家，便是大秦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頂級世家！”
轟！
李信的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書房裏炸響。
王悠的臉刷一下就白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躲到了王賁的身後。
王翦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好一個胡亥！好一個趙高！
這是提親嗎？
這分明是逼宮！
“李將軍。”王翦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扶蘇公子尚在，談何太子？論何皇後？”
“哈哈哈哈！”李信放聲大笑，笑聲裏充滿了不屑和張狂。
“侯爺，您是聰明人，何必說這些場面話？”
“扶蘇？他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占了個長子的名分罷了！
他有蒙家支持又如何？我大秦的兵馬，難道是他蒙家一家的嗎？”
李信猛地站起身，逼視着王翦。
“十八殿下說了，只要您王家肯點頭，他立刻就去向陛下請旨！
蒙家支持扶蘇，我們殿下就爭取您王家！軍方兩分，誰勝誰負，尚未可知！”
“侯爺，這可是潑天的富貴！您可要想清楚了！”
王翦的拳頭在袖子裏死死攥緊。
他知道，李信說的是事實。
如今朝堂之上，扶蘇和胡亥鬥得你死我活。
扶蘇背後有蒙恬爲首的北地軍團，勢力龐大。
而胡亥，雖然有趙高在朝中攪弄風雲，但在軍方的勢力卻是一片空白。
所以，他們盯上了手握重兵，卻一直保持中立的王家。
聯姻，是拉攏王家最快，也是最穩妥的辦法。
一旦王家和胡亥綁在了一起，那整個大秦的軍方勢力，就會被徹底撕裂成兩半。
到那時，才是真正的血雨腥風！
“此事事關重大，悠兒也還年幼。”王翦緩緩開口，
“我需要時間考慮，也要問問悠兒自己的意思。”
這是一個拖延之計。
李信顯然也看出來了，但他並不點破，反而笑得更加燦爛。
“當然，當然！婚姻大事，自然要兩情相悅！侯爺慢慢考慮，殿下等得起！”
他說着，從懷中取出一個古樸的木盒，雙手奉上。
“這是殿下的一點心意，聽聞侯爺喜愛名劍，特意尋來了這柄歐冶子大師的遺作，贈予侯爺。”
王賁上前打開木盒，一股森然的劍氣撲面而來。
盒中靜靜地躺着一柄古劍，劍身布滿流水般的紋路，雖未出鞘，卻已讓人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好劍！
即便是王翦，眼神也不由得一亮。
“殿下有心了。”王翦點了點頭，示意王賁收下。
看到王翦收了劍，李信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他順勢說道：
“侯爺，既然……我們很快就要成爲一家人了，那有些事，我也就直說了。”
來了。
王翦心中冷哼，知道正題終於來了。
“殿下最近組建親衛騎兵，只是……戰馬有些短缺。”
李信搓了搓手，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
“聽聞侯“爺府上的戰馬，冠絕大秦，所以……殿下想向您借調一批，以充軍用。”
王翦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媽的！
前面又是許諾皇後之位，又是送上絕世寶劍，搞了半天，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
他要是敢不借，那就是不給胡亥面子，前面收了劍，
現在翻臉不認人，傳出去王家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可要是借了，這不就等於變相地站隊了嗎？
好一招連環計！
王翦心中怒火翻騰，臉上卻不動聲色，他嘆了口氣，露出一副爲難的樣子。
“哎，李將軍有所不知啊。我王家雖然有些兵馬，但那都是陛下的恩賜，
是用來保家衛國的。真正優質的戰馬，其實也就……千八百匹。”
“一千匹就夠了！”李信立刻接話，生怕王翦反悔。
“太好了！末將替殿下，多謝侯爺慷慨解囊！”
李信滿臉喜色，對着王翦又是深深一揖。
王翦感覺自己的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個被耍猴的，被李信牽着鼻子走，一步步掉進對方挖好的坑裏。
送走了滿面春風的李信，王翦再也忍不住了。
“砰！”
他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那張名貴的楠木桌案，四分五裂！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王翦氣得渾身發抖，在書房裏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虎。
“他算計我！胡亥和趙高，他們算計我！”
“父親，息怒！”王賁連忙上前勸道，“事已至此，動怒也無濟於”事。
一千匹戰馬而已，給了就給了。我們現在，還不能徹底得罪胡亥。”
“這不是一千匹馬的事！”王翦低吼道，眼睛都紅了。
“這是臉面！是尊嚴！他李信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跑到我府上來耀武揚威！
拿我孫女的婚事做交易，還順走了我一千匹戰馬！”
“我他媽的爲了從贏昭那小子手裏搞一匹馬、一把刀，愁得頭發都白了！
他倒好，空手套白狼，直接從我這兒牽走了一千匹！”
越想越氣，越想越憋屈。
王賁和王悠站在一旁，看着暴怒的王翦，也是滿心無奈和苦澀。
他們知道，王翦氣的不僅僅是被算計，更是氣自己的無能爲力。
一邊是皇帝壓下來的死任務，一邊是皇子送上門的陽謀。
王家，被夾在中間，動彈不得。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王悠，忽然抬起了頭。
她的眼神清亮，原本蒼白的臉上，此刻卻多了一份異樣的堅定。
“爺爺，父親。”
“或許……我有一個辦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