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述從張秋蘭那幫姜阿嬈拿了身衣裳。
張秋蘭雖然也瘦,個頭比姜阿嬈高點有限,但姜阿嬈現在的瘦可不是一般的。
穿上張秋蘭的衣裳還有點晃悠呢。
出來時周述滿臉嫌棄地打量她,視線落在蠟黃瘦削的小臉時更是不悅眯起。
可對上她一雙烏溜溜圓乎乎的眼睛時,卻是頓了頓。
……眼睛還挺好看的。
跟林子裏的小鹿有點像。
小鹿烤着吃味道還不錯。
周述喉間滾了滾,忽然轉過身:“上來。”
他剛也擦洗了一下,換了身新衣裳,扛姜阿嬈的時候沾上尿味兒了。
姜阿嬈聽愣了,對着他寬闊結實的背以爲自己沒聽清,“上,上哪兒呀?”
“上…上我身上來啊!”
姜阿嬈發現了,兩個字蹦的話他好像不太會結巴,長了就多少要結巴一下。
可她現在覺得自己張嘴肯定也得結巴。
然後他又會不高興說她學他。
不過終於是閉眼趴上去了,雖然渾身是很不自在的,心裏也別扭。
她很小的時候只被親娘這麼背過,她爹自打她出生就不喜歡,因爲他喜歡兒子,討厭丫頭,說是賠錢貨。
當然這在鄉下也不算新鮮事了。
姜阿嬈覺得背着抱着都是很親近的事情,像是大人疼小娃娃一樣的。
但她認爲周述肯定不是因爲想疼她這“一千文”,是怕她走道身子虛摔倒了會折,又要花錢看呢。
後來,她就再次新奇又貪婪地看起鄉間景色,暫時忘記別扭了。
沒想走半途,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響起:“行啊周述,手腳挺快的?這就洗好收拾好了?”
周述停住,姜阿嬈也下意識看過去,卻見一位比周述大幾歲、個子還矮許多的男人推着板車。
聽聲音似乎就是他買她要走時說話的那個。
板車上,還是個有點眼熟的姑娘……
穿着的衣裳同她剛才換下來的一樣破,嘴唇也是幹得爆了皮,看起來懨懨的。
感覺到頭頂的視線,年輕姑娘望過來,一瞬睜大眼,“你,你是那個!”
“也是從悍縣逃荒來的,被人牙子拍了迷糊藥抓走的,你不認識我了嗎?”
“剛開始咱們都在一個隊裏呀,我也是悍縣的,就是咱們不在一個村,但咱們都是經了一樣的事呀!”
她像是忽然就有了力氣和精氣神了,說着說着聲音就愈發顫抖,如哭訴一般。
看來她也是被這個男人買家做媳婦兒的。
姜阿嬈想了想,“稍微有點印象……”
也只能算是有點印象了。
剛醒過來的時候,那迷糊藥的勁還沒過,加上本來就渴餓得頭昏眼花,那個院子裏都有什麼人,她也只是草草掃了一圈。
男人和周述都聽得愣了愣,對視片刻,繼而那男人笑着道:“這是好事兒啊,你們是舊相識,都到這裏人生地不熟,日後也能多些往來!”
年輕的姑娘也是如此想,碰到個同病相憐的老鄉,她心裏對這個地方的恐懼和對這個買她男人的恐懼消散不少。
臨別前很是不舍地看着姜阿嬈,說:“我叫徐巧巧!你一定記着有空了……叫你男人帶你來找我呀!”
姜阿嬈點了點頭。
全程周述都沒說話,之後就背着她繼續往前走了。
姜阿嬈還覺得奇怪呢。
周述不是挺喜歡說話的,怎麼碰上認識的人還一聲不吭了。
正想着,他就說話了。
聲音沉沉的,結實雄渾的胸背起伏震顫,連帶着她也好像跟着發顫。
“不、不要和那個男人說話,若…若是我不在,也不能單獨和他往來。”
他聲音冷肅而正經,“他不是什麼好…好人,知道了嗎?”
姜阿嬈不自覺摟緊他的脖子,有點急切,“可是那個徐巧巧是跟我一同逃荒來的,還是老鄉……”
誰對如今的日子沒有迷惘不安呢,她能意外認識徐巧巧也覺得高興呢。
“我、我說的是我不在,或者你讓那個女的,去…去咱們家找你。”
“她自己。”
“可以嗎?!”
姜阿嬈無意識地貼得更緊,眸底閃動着雀躍的光。
從前在家他們從不叫她招待朋友去家裏,說人家會白吃白拿。
“嗯。”
周述抿了抿唇,突然清楚的感受到後背抵住的小小軟綿綿,喉頭有些繃緊住了。
她那個地方好像也是有點的……
跟他的截然不同。
他的硬硬的,鼓繃的。
後背的,好像、好像是小巧的,尖尖的?
腹下灼熱火燒一般涌上,他立時加緊腳步。
心想趕快把正事辦了,回來就再做些飯菜喂她。
快些把她喂白胖,他才敢‘吃’呢!
*
帶着姜阿嬈到了常村長家門口,周述就把她放下來了。
來開門的是常村長的老婆子楊氏,和和氣氣的一張臉,年歲不輕,得有個五十多了。
見周述竟然帶個多看幾眼才分辨出是個小姑娘的,楊氏驚愣半天,“周述啊,這,怕不是你買…”
從人牙子那買媳婦兒的事並不少見,不過表面都不能鼓勵這個。
鼓勵的是盡量在本村或是附近找些門當戶對的,把內部的大齡男女們都互相解決了最好。
可家裏有困難、比較清貧的,或是身體有些缺陷的,作爲村長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差不多得了。
楊氏引周述和姜阿嬈進院子坐下,鬢發灰白的常村長聽見動靜也從後院出來。
自家老婆子上去咬了咬耳朵,他擰眉聽了會兒,長舒口氣,“也罷,也罷。”
“你這年歲也不算小了,家裏就個老媽媽,我理解……”
之後就很快開好條子。
“今兒時候雖不晚,但你要到鎮上去打來回還是有些勉強。”
“再說你這媳婦兒,瞧着如此瘦弱只怕是身子不大好吧?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兒個再起個大早便是。”
“剛好能碰見鎮上有大集那會兒,也能帶着你這小媳婦兒看看咱萊北縣的熱鬧景象嘛!”
“距離徭役人選的單子遞上去還要個五六日呢,只要明天去縣衙辦了婚契,你的名字肯定就會被劃掉了……”
常村長壓低着聲音道。
他對周述是有着關切和疼惜的。
其中有部分是因爲心裏對周述早死的爹有着敬畏和尊重。
鄉下人許多沒眼界,不想送娃去村塾讀書,周述他爹就去挨家挨戶地講理規勸。
碰上十分困難的,還會自己私人資助些。
因此,稱贊尊敬是有,倒也有不少人罵他是個腦瓜蠢笨的。
自家都不算富裕,何苦硬要做個什麼善人聖人?
還真當自己是活菩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