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只持續了短短幾秒鍾。
然後，那個擁有三百萬觀衆的直播間，徹底瘋了。
彈幕，不再是滾動。
而是爆炸！
是井噴！
是每一個網友用盡全身力氣敲打出來的，歇斯底裏的驚呼！
“「褲襠裏有殺氣」：我，操，我他媽的，我看到了什麼。”
“「隔壁王叔叔」：勳章，是勳章，這麼多我的天啊！”
“「紫禁之巔」：第一排第二個！抗美援朝一級戰鬥英雄勳章，我爺爺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我草，這是真家夥！”
“「我不是鍵盤俠」：我收回我報警的話，對不起，老英雄，我給您跪下了！”
“「歷史磚家」：這不是演戲，這不是道具，這些勳章，任何一枚都足以讓一個軍人榮耀一生，而他有幾十枚！”
“「道理我都懂」：開服玩家，這他媽才是真正的開服玩家啊！”
“「挖掘機技術哪家強」：別他媽說什麼法律了，誰敢動這個老爺爺一下試，！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
“「21世紀新青年」：我哭了，我一個大男人，看着這些勳章，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到底是什麼樣的畜生，會逼得這樣的英雄，開着坦克上街討公道啊！”
“「真相只有一個」：查，給我查，青陽市，到底發生了什麼！”
輿論在這一瞬間，徹底逆轉！
如果說，之前的坦克上街，是一場性質惡劣的，挑戰公共安全的暴力事件。
那麼現在。在這一排排閃耀着光輝的功勳章面前。
這就是一場悲壯的，走投無路的老兵的最後呐喊！
李建國沒有理會周圍的任何聲音。
他的世界裏只有那面高牆，和牆上那顆鮮紅的五角星。
他渾濁的眼睛望着那個他曾經用生命去捍衛的標志，那目光復雜得讓人心碎。
有委屈，有憤怒，有不甘。
但更多的，是一種孩子回家的眼神。
他回來了，他李建國，開着他的功勳-028，回家了。
他只是想問問這個家。
爲什麼他在外面被人欺負了。
爲什麼他兒子快要被人打死了。
爲什麼他家的祖墳都被人刨了。
爲什麼他去講道理卻沒人聽。
他只是想問問。
這個他拿命換來的天下。
如今，到底還有沒有一個可以講道理的地方？
李建國的目光，穿透了喧囂的人群，穿透了冰冷的鋼鐵，定格在那面迎風飄揚的紅旗上。
那是他用青春和熱血浸染過的顏色。
那是他用生命和忠誠守護過的信仰。
下一秒。
在全網數百萬人的注視下，在現場無數鏡頭的聚焦中。
這位百歲老人，佝僂了一天的腰背，在這一刻猛然挺得筆直。
他的右臂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抬起。
那是一只布滿老年斑和深刻皺紋的手。
一只曾經在鴨綠江邊扛過槍，在陣地上刨過土，在血泊裏救過戰友的手。
一只剛剛在醫院裏，顫抖着撫摸過兒子冰冷臉頰的手。
此刻，這只手帶着千鈞之重，劃過胸前那一片璀璨的功勳，最終穩穩地停在了他花白的鬢角旁。
一個軍禮。
一個跨越了七十年風霜的，標準到無可挑剔的軍禮。
沒有口號。
沒有言語。
但這個動作，本身就是最震耳欲聾的宣言。
他敬的是這面旗。
他忠的是這個國。
他信的是這身軍裝所代表的一切。
現場，鴉雀無聲。
那個剛才還在亢奮地尋找拍攝角度的女記者林玥，手中的相機啪嗒一聲，滑落在胸前。
她的眼眶，毫無征兆地紅了。
一滴滾燙的淚，順着臉頰，砸落在相機的機身上。
她忘了拍照，她忘了工作。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脹痛的喘不過氣來。
直播間裏。
那如同瀑布般滾動的彈幕，在這一刻，出現了詭異的長達三秒鍾的空白。
仿佛三百萬觀衆，在同一時間被集體掐斷了網線。
三秒之後。
彈幕，以一種比剛才更加瘋狂，更加歇斯底裏的姿態，徹底引爆。
“「敬禮！」”
“「全體起立，敬禮！」”
“「我他媽的，我一個看盜版小說的，我這就去給你充錢，主播，鏡頭別晃，給老英雄特寫！」”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調侃老爺爺，我給您磕頭了，砰砰砰！」”
“「青陽市，你們他媽的到底幹了什麼，你們逼着一個百歲的一級戰鬥英雄，開着坦克，來軍區門口敬禮討說法，你們的良心呢？」”
“「我不管真相是什麼，我只知道，能讓這樣的老人，受這種委屈的地方，那這個地方就爛透了！」”
與此同時。
軍區大院內。
“快快快！”
“一排跟我來！控制住局面！”
“二排側翼包抄，所有人注意，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開火！”
一名上尉連長，帶着一個連的兵，正從營房裏全速沖向大門。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有暴徒駕駛不明坦克沖擊軍區，這是最高級別的警報。
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帶着臨戰的肅殺。
他們的腳步，整齊劃一，帶着踏碎一切的氣勢。
然而，當他們沖出營房樓，看清大門口景象的瞬間。
當他們看到那個站在坦克上，身姿挺拔，敬禮的老人的瞬間。
當他們看到那一片閃耀着國家榮光的，密密麻麻的勳章的瞬間。
“唰！”
整個警衛連一百多名荷槍實彈的戰士，前進的步伐在同一時間變得遲疑凌亂。
那股一往無前的殺氣，像是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瞬間熄滅。
帶頭的上尉連長，瞳孔劇烈收縮。
他看清了老人胸前第一排正中央的那枚勳章。
人民志願軍，一級戰鬥英雄勳章！
上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
他當兵十年從新兵蛋子幹到上尉連長，聽過無數軍中傳說。
他做夢都想得到一枚三等功勳章。
而眼前這個老人胸前掛着的，是他是他的父親甚至是他的爺爺，窮盡一生都無法企及的至高榮耀！
這是教科書裏的人物。
這是活着的傳奇！
上尉的腳步，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他身後的士兵們也都慢了下來。
他們握着槍的手，不知爲何感覺有些發燙。
他們是人民子弟兵。
他們的職責是保家衛國，是保護人民。
可現在一個掛着國最高勳章的人民英雄，開着一輛寫滿功勳的坦克，堵在了他們的家門口。
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