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磊剛要擰開門把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回過頭,看着這個冒失闖進來的老者。
一身洗得泛黃的舊式軍裝,雖然幹淨,但肩章和領花早已不在,只留下幾個褪色的線腳印。
老人滿臉的皺紋因爲激動而擰在一起,像是幹涸的河床。
“小磊子!”
老人根本沒在意趙磊那身三星上將的威嚴,徑直沖了過來,幹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趙磊的鼻子上。
“你個臭小子,看直播了沒有?青陽鎮,是青陽鎮!”
趙磊眉頭微蹙,整個東部戰區,敢這麼叫他小磊子的,不超過三個。
眼前這位,就是其中之一。
曾經的軍區總教官,陳岩。
一個從槍林彈雨裏爬出來,渾身都是功勳,卻因爲脾氣太,一輩子都只是個大校的老兵。
也是他趙磊的入門恩師。
“陳老,您怎麼來了?”趙磊的語氣不自覺地放緩了許多,眼中的凌厲也收斂了起來。
“我怎麼來了?我再不來,天都要被你們捅破了!”陳岩吹胡子瞪眼,唾沫星子橫飛。
“028號,功勳-028號車組,我曾經服役過的地方,還有,那個老小子我認識他!”
陳岩的聲音因爲激動而嘶啞,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叫李建國,對不對?直播裏那幫兔崽子說他叫李建國!”
趙磊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還沒來得及匯報李建國的名字。
陳老竟然真的認識!
“您確定?”趙磊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廢話!”陳岩一巴掌拍在電子沙盤上,震得上面的光點一陣亂閃:“那小子化成灰我都認得!當初要不是他,可能我還是個新兵蛋子,我剛到車組的時候,他就是我的老班長!”
“當年都說他們沒了,在長津湖,跟m國佬的王牌師同歸於盡了我還親自去檔案室,看過那份陣亡通知。”
陳岩的聲音低了下去,眼中閃過濃得化不開的悲傷。
“可他還活着,他還活着啊!”
老人的眼眶,瞬間紅了。
他一把抓住趙磊的胳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裏。
“小磊子,帶我去,現在馬上我要去見他!”
“我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不是我那個老班長!”
看着恩師那混雜着狂喜與悲痛的眼神,趙磊沒有絲毫猶豫。
他知道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警衛員!”
“到!”
“備車,另外,通知空軍,我要一架直升機航線直飛青陽!”
“是!”
趙磊扶住激動不已的陳岩。
“陳老您別急我帶您去。”
……
一個小時後。
青陽鎮,師部大門外。
太陽已經開始西斜,將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氣息。
李振國進去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軍區大門緊閉,就像一只沉默的巨獸,將所有的真相都吞噬了進去。
一開始被將軍氣勢鎮住的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那股被壓下去的懷疑,如同野草,再次瘋長起來。
“這都一個多小時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會是真的在裏面串供吧?”
“肯定是想辦法把事情壓下去了,等我們都散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行,我們不能就這麼算了,今天必須給個說法!”
直播間裏,那些剛剛偃旗息鼓的水軍,再次活躍了起來。
「一個小時了!說好的日落之前呢?現在是想拖到天黑嗎?」
「呵呵,我就知道,官官相護,天下烏鴉一般黑!」
「散了散了,等不到結果的,人家是將軍我們是屁民,別自討沒趣了。」
陰陽怪氣的言論,夾雜着煽動性的詞語,再一次開始刷屏。
人群中,那個之前被李振國嚇得癱軟在地的年輕記者劉光明,悄悄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後面。
他靠着一棵大樹,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王總……”他的聲音諂媚而緊張。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
“王總您放心,火候差不多了,”劉光明擦了擦額頭的汗:“姓李的那個將軍把自己架在火上烤,現在全網都在等他的結果。他要是給不出來,別說他那身軍裝,整個東部戰區都得跟着丟人!”
“很好。”電話那頭的人很滿意:“繼續給我拱火,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我要讓這件事,徹底鬧大,鬧到誰也壓不住爲止!”
“明白,明白!”劉光明掛了電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猙獰的笑容。
他知道只要把這件事辦成了,天龍集團給的好處,足夠他後半輩子吃喝不愁了。
而此時,距離師部十幾公裏外的李家村。
一場真正的罪惡,正在悄然上演。
村東頭的王嬸家,院門被踹得稀爛,幾塊木板孤零零地掛在門軸上。
屋子裏,更是如同被龍卷風過境。
桌子翻了,椅子斷了腿,鍋碗瓢盆碎了一地,連炕上的被褥都被人撕扯開,棉絮飛得到處都是。
王嬸蜷縮在牆角,頭發散亂,臉上一個清晰的巴掌印高高腫起。
她抱着膝蓋,死死地咬着嘴唇,壓抑的哭聲從喉嚨裏發出,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幾個流裏流氣的混混,正不耐煩地在屋裏翻找着。
“媽的,這破地方能藏個屁!”
“虎哥,都找遍了真沒有!”
一個穿着黑色背心,手臂上紋着一條過肩龍的壯漢,不耐煩地將一個陶罐摔在地上。
他轉過身,赫然便是天龍集團的王虎!
他眼中布滿了血絲,整個人看起來暴躁無比。
事情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做夢也想不到,一個快死的老東西,居然能引來一輛坦克甚至驚動了一位將軍!
現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那個去報信的小丫頭片子囡囡!
只要抓到她讓她改口,說一切都是她胡說八道,是被李建國那個老騙子指使的。
那所有的輿論都會瞬間反轉!
王虎走到抖個不停的王嬸面前蹲了下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王嬸,別怕。”他的聲音,刻意放得很輕柔。
“我就是來找囡囡問幾句話,問完了就送她回來。”
“你看咱們都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你沒必要爲了一個外人跟我們天龍集團過不去,對不對?”
王嬸抬起頭,恐懼的眼神裏,帶着一絲倔強。
“我不知道,囡囡一早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她去哪了。”
“不知道?”
王虎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去。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王嬸。
“你個老東西,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那小雜,種,在哪?!”
他的聲音,如同炸雷。
王嬸嚇得渾身一哆嗦,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
但她依然死死地搖着頭。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得很!”
王虎怒極反笑。
他猛地抬起腳,一腳踹在王嬸的肩膀上。
砰!
王嬸瘦弱的身體像個破麻袋一樣,被直接踹倒在地,後腦勺重重地磕在了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給老子搜!”
王虎指着倒在地上的王嬸,對着手下咆哮道。
“把這破房子給我一寸一寸地搜!”
“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小賤,人給我找出來!”
“找不到,就把這房子給我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