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過後的紅嶺鄉,層疊的梯田褪去了金黃色的盛裝,留下整齊的稻茬,像大地的指紋,烙印在起伏的山巒間。空氣裏還殘留着稻谷的清香和泥土被陽光曝曬後的幹燥氣息。
林溪抱着一摞厚重的規劃圖冊,小跑着趕往鄉政府會議室,褲腳上還沾着剛才在夏佐村梯田調研時蹭上的新鮮泥點。會議室裏已經坐滿了人,煙霧繚繞。趙鵬正舉着相機,向衆人展示他拍的梯田照片——晨曦薄霧中,梯田如鏡,倒映着天光;夕陽西下時,稻浪翻滾,鎏金溢彩。王姐則在黑板上用力寫下“稻文旅融合”幾個大字,粉筆灰簌簌落下。
“小林來了正好!”老張敲了敲桌子,指向黑板,“咱紅嶺這千畝梯田,縣文旅局專家看了照片,說很有搞頭!讓咱拿出個具體方案。你是學設計的,腦子活,給大夥說說,這梯田除了種稻,還能咋整出花樣來?”
林溪攤開隨身的速寫本,上面已經畫滿了梯田的四季風光。“張主任,我覺得可以分兩步走,”她指尖點着畫本,條理清晰,“第一步,立牌子,打品牌。把咱們的高山生態米包裝成精品,設計統一的標識,作爲紅嶺的特色旅遊伴手禮。第二步,修生態步道,建觀景平台,讓遊客能走進梯田,體驗插秧、割稻,甚至住進由閒置土坯房改造的、有特色的民宿裏。”
趙鵬立刻翻出電商後台的數據補充,王姐也說了夏佐村民宿的可行性。但會議室裏很快出現了分歧聲。負責基建的老周皺着眉頭說占地問題,管財務的縉雲把計算器按得啪啪響,念叨着錢不夠。
正當爭論不下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王鄉長和張書記一前一後走了進來。會議室立刻安靜了下來。
王鄉長徑直走到黑板前,目光掃過衆人,聲音洪亮:“吵什麼呢?我在走廊就聽見了!好事啊!有什麼困難,一個一個說!老周,你說占地,農戶工作做通了沒有?縉雲,錢不夠,有沒有去縣裏跑跑‘美麗鄉村’專項補貼?光在屋裏算賬能算出錢來?”
張書記則沉穩地走到會議桌前端坐下,拿起林溪的速寫本仔細翻看,又看了看趙鵬拍的照片,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自帶分量:“紅嶺的梯田,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貝,也是我們發展的金飯碗。縣裏很重視這個文旅項目。困難肯定有,但辦法總比困難多。小林他們的思路很好,年輕人大膽想,我們老家夥就要堅決支持,給他們兜底,幫他們解決實際困難。”
他放下速寫本,看向衆人:“我看,這個事,鄉黨委政府要牽頭成立專班。王鄉長掛帥,老張具體抓,小林、趙鵬你們年輕人多出力。老周,你負責馬上實地勘測,拿出最少占地的步道方案。縉雲,明天一早跟我去縣裏,找農業農村局和文旅局匯報,爭取資金!”
書記一錘定音,方向立刻清晰了。王鄉長接過話:“就這麼辦!都動起來!要快!要實幹!”
接下來的半個月,紅嶺鄉的梯田上,多了幾個扛着測量儀、拿着圖紙的年輕身影。林溪帶着初任班的兩個同事,踩着露水,穿行在田埂上。測到一處陡坡,林溪腳下打滑,摔坐在稻茬地裏,手心被碎石劃了一道口子。她拒絕了同事休息的建議,堅持早測完早動工。
農戶動員會上,起初確實有人不願意。張大叔就擔心占地和遊客糟蹋莊稼。王姐給他算明細賬,林溪展示民宿和電商前景。關鍵時刻,王鄉長和李書記也來到了現場。王鄉長用大白話給鄉親們講政策、算長遠賬;張書記則承諾鄉裏會確保大家利益不受損,項目成功了,家家都能分紅。他們的到場和表態,給村民們吃了一顆定心丸。張大叔最終鬆了口。
深夜裏,鄉政府會議室的燈再次亮如白晝。林溪仔細勾勒民宿細節,趙鵬敲定了包裝設計,王姐拿到了農戶報名表。
幾天後,張書記和縉雲從縣裏回來,帶來了好消息:縣裏原則上同意支持,首批五十萬啓動資金很快到位!王鄉長立刻召集專班開會,部署開工前的各項準備,要求各部門“開綠燈”、“抓緊幹”。
打印機嗡嗡作響,吐出一沓還散發着油墨香的宣傳冊初稿。老張翻着冊子,心情大好,竟不由自主地哼起了粗獷的山歌。大家都笑了起來,窗外的月光灑在規劃圖上,充滿了希望。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了一下。是沈硯發來的消息,說寄了本《南方稻作文化圖譜》給她。林溪看着屏幕,嘴角微揚。遠方的關切,像溪流一樣悄然匯入她忙碌的生活。
她知道,這只是萬裏長征的第一步。但有鄉裏的大力支持,有身邊這些一起努力的同伴,紅嶺鄉的稻浪,就一定能翻滾出新的、充滿希望的聲響。她望向窗外月光下梯田朦朧而優美的輪廓,心裏被一種充盈的踏實感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