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葉鴻辛站在陽台，神情急迫。

“慕曦，我找人拖住了金少恩。”

“跟我回家，好不好？”

此時，晚霞在天際線上燒着。

暖橙色的光線氤氳着在地板上鋪開，光與暗利落地切割出他緊繃的五官，沿着薄削鼻梁落一道令人遐想的直線，扇似的睫毛垂下，陰影不安地覆在眼瞼上顫動。

我覺得好笑，仔細打量起他。目光描摹過白天那身有些花哨的格紋正裝，實在不是很適合他。

也不適合葬禮。

我看着他在我的目光下逐漸緊張起來，繃直了腰背，手指很小動作地整了整衣擺，大概是因爲攀爬入內的動作而凌亂。

他目光時不時拋向主臥的門，鎏金描織的銀魚圖案在他眼裏好似惡鯊，隨時預備着要撲上來狠狠撕開他俊秀的皮囊。

我對他在懼怕的東西心知肚明，因此覺得疑惑。

“我爲什麼要跟你走？”

葉鴻辛的目光略微沉了下來。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當初的事，但你知道我心裏始終只認定你一個妻子，把你送到金家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舉措……”

“我第二天就想接你回來，誰知道金少恩會毀諾！他明明說過，只要一晚，一晚就……”

我輕輕撫上肚皮。

絲綢睡衣妥帖的裹縛裏，皮肉下跳動着生命的韻律。

我側身看着他，身旁是金藤編就的水銀鏡，映出一張瑩潤得像包着溫水的面頰。

我打斷他喋喋不休的爭辯，直視着他不敢抬起的眼睛：“葉鴻辛，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他愣了愣，不知道我爲什麼突然把話題扯開，卻借此機會終於能認真地注視我。

皮膚光潔，氣色紅潤，散發着熟成的氣韻。金少恩沒有虧待我。

他輕輕嘆息，目光帶着貪戀，舍不得挪開：“……你以前，太瘦了。”

我笑了出來。

“你不知道我爲什麼瘦嗎？”

爲什麼懷了孕，我卻依舊瘦得無法令人發覺。

原本千金嬌養的皮膚被磋磨得黯淡，骨頭奮力上頂，快要刺破我的人形。

“因爲你對我不好，葉鴻辛。”

“我救了你的命，你對我沒有一天好過。我很遺憾父母會教導我善良，如果不是這樣，你這個禍害當初就不會活下來了。”

帶着遺憾，我用指腹摩挲着腹部稠滑的布料。

“你說說你，別人都是大丈夫一言九鼎駟馬難追，只有你會頂着這張大義凜然的嘴，做的都是小人行徑，像個蠹蟲。”

“多看你一眼，我的眼睛就髒一分，你卻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滿嘴噴些討人嫌的話。”

“慕曦，我……”

他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下去，像是隱忍着什麼，想靠近我卻不敢。

他知道我只要叫一聲，金家的人就能破門而入，今夜裏靜悄悄將他沉在碧水灣深不見底的河堤下。

真有意思，我救他命的時候他能以愛的名義挾制我，我能要他命的時候他倒學會了尊重。

可他好不容易出現一次。

我哪舍得讓他輕易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