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的尷尬餘韻尚未散去,陳家別墅內的空氣仿佛凝固的冰層,表面平靜,內裏卻暗流洶涌。翌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透過餐廳的落地窗,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斑駁光影時,那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已經彌漫在每個角落。
陳默依舊是第一個來到餐廳的人。他選擇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面前擺着一碗白粥和一碟鹹菜。與周圍奢華的環境相比,他的早餐簡單得近乎寒酸,卻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
輕緩的腳步聲從樓梯處傳來,陳軒在李婉的陪伴下走入餐廳。他手上的傷口被一塊精致的絲質手帕仔細包扎着,動作間帶着刻意的遲緩,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軒軒,小心點。"李婉輕聲細語地攙扶着他,目光中滿是心疼,"手還疼嗎?"
"沒事的,媽。"陳軒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陳默,"只是小傷而已,不要緊的。"
陳默頭也不抬,專注地吃着碗裏的粥,仿佛眼前的母子情深與他毫無關系。
陸續地,陳家的其他成員也來到了餐廳。陳建國面色陰沉,在主位坐下後,目光嚴厲地瞪了陳默一眼。陳琳則直接拉着陳軒在自己身邊坐下,關切地詢問他的傷勢。陳夢一如既往地冷靜,但看向陳默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審視。陳雪則低着頭,默默坐在離陳默最遠的位置。
"小默,"李婉在陳軒身邊坐下,語氣中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今天家裏要舉辦一個小型聚會,都是一些親近的親戚和朋友。你...你會參加的吧?"
陳默放下勺子,抬眼看向她:"什麼聚會?"
"是..."李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陳軒接了過去。
"是每個月一次的家庭聚會。"陳軒微笑着解釋,"主要是讓家人之間多些交流,有時候也會邀請幾位世交好友。今天趙德明趙叔叔也會來,昨晚你們見過的。"
陳默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記得昨晚陳軒與王經理的竊竊私語,也記得那個"明天...準備好..."的片段。看來,這就是他們爲他準備的下一場戲。
"我會參加。"陳默平靜地回答。
陳軒的眼中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但很快被溫和的笑意取代:"太好了,我很期待。"
早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結束。陳默起身離開時,注意到陳軒與陳琳交換了一個眼神,那眼神中帶着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上午十點,賓客陸續抵達。與昨晚盛大的接風宴不同,這次的聚會確實規模小了很多,只有二十餘人,大多是陳家的近親和密友。
趙德明是第三個抵達的。這位帝景集團董事長今天穿着一身中式唐裝,手中把玩着一對文玩核桃,氣場強大卻不失親和。作爲陳家的世交,他在商界摸爬滾打數十年,眼光毒辣,處事老練,在本地商界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建國,婉柔。"他與陳建國夫婦握手寒暄,然後目光轉向站在一旁的陳默,"小夥子,又見面了。"
陳默微微點頭致意,不卑不亢。
趙德明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但很快被接下來的對話打斷。
"趙總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陳軒迎上前來,笑容可掬,"我最近剛好得了一餅上好的普洱茶,正想請您品鑑品鑑。"
"哦?"趙德明挑眉,"你小子倒是會投我所好。"
"您過獎了。"陳軒謙遜地低頭,隨後轉向陳默,"小默,一起來吧?趙總是品茶的高手,能學到不少東西。"
這看似善意的邀請中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算計。陳默沒有拒絕,隨着他們來到了別墅二樓的茶室。
茶室布置得古色古香,紅木茶桌上擺放着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牆上掛着一幅水墨山水畫,角落的香爐中升起嫋嫋青煙,散發着淡淡的檀香。
陳軒熟練地開始泡茶,每一個動作都優雅流暢,顯然是經過長期練習的。他一邊操作,一邊向趙德明介紹着茶葉的產地和特點,言辭專業,態度恭謹。
陳默靜靜地坐在一旁,觀察着陳軒的表演。他的目光偶爾掃過茶室內的擺設,最後停留在一個放置在多寶閣上的翡翠擺件上。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翡翠貔貅,通體翠綠,色澤飽滿,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茶產自雲南勐海,樹齡都在三百年以上。"陳軒將一杯泡好的茶恭敬地遞給趙德明,"您嚐嚐。"
趙德明接過茶杯,先聞其香,再觀其色,最後小口品嚐,閉目回味片刻後,緩緩點頭:"不錯,確實是上品。"
陳軒面露喜色,又倒了一杯遞給陳默:"小默,你也嚐嚐。"
陳默接過茶杯,卻沒有立即飲用。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個翡翠貔貅上,若有所思。
"怎麼?對那個貔貅感興趣?"趙德明注意到他的目光,笑着問道。
"只是覺得它很特別。"陳默回答。
"那是當然。"陳軒接過話茬,語氣中帶着一絲自豪,"這是爸去年在保利拍賣會上以八百六十萬拍下的清代翡翠貔貅,是他最珍愛的收藏品之一。"
趙德明點頭附和:"建國對翡翠的品味一向很好。這只貔貅我也看過,種水色俱佳,雕工精湛,確實是難得的珍品。"
談話間,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似乎是又來了新的客人。
"趙總,我下去迎接一下客人。"陳軒站起身,歉意地說,"您先坐,我很快回來。"
趙德明揮了揮手:"去吧,我和小默聊聊天。"
陳軒離開後,茶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不同。趙德明仔細打量着陳默,目光銳利如鷹。
"小夥子,昨天的宴會,你可是掀起了一場風波啊。"
陳默面色不變:"我只是說了實話。"
"實話?"趙德明輕笑一聲,"在這個世界上,實話往往是最傷人的。你知道嗎,昨晚之後,圈子裏已經有不少人在議論你了。"
"我不在乎。"
"你該在乎。"趙德明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嚴肅起來,"在這個圈子裏,名聲就是一切。你現在的一舉一動,不僅代表你自己,也代表着陳家。"
陳默的嘴角勾起一絲諷刺的弧度:"那麼趙總覺得,我該如何做?配合他們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戲碼?"
趙德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換了個話題:"你知道爲什麼陳軒要特意邀請我來參加今天的聚會嗎?"
陳默搖頭。
"因爲他想讓我親眼看到一些事情。"趙德明意味深長地說,"而我相信,今天一定會發生些什麼。"
就在這時,茶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軒匆匆返回,面色焦急。
"趙總,抱歉打擾您品茶的雅興。"他語氣急促,"樓下出了點事情,需要小默下去一趟。"
陳默與趙德明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地起身。
樓下客廳的氣氛明顯不對勁。賓客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低聲交談着,目光時不時地瞥向站在客廳中央的李婉。她手中拿着一個空的首飾盒,面色蒼白,眼眶泛紅。
"怎麼了,媽?"陳軒快步上前,關切地問道。
"我的翡翠項鏈...不見了。"李婉的聲音帶着哽咽,"就是那條你爸去年送我的生日禮物,玻璃種滿綠的..."
陳軒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怎麼會?您最後一次見到它是什麼時候?"
"就在今天早上。"李婉回憶道,"我把它拿出來,想着今天聚會可以戴。後來接到一個電話,就隨手放在梳妝台上了。剛才想戴上時,發現它不見了..."
陳建國聞訊趕來,面色鐵青:"整個房間都找過了嗎?"
"都找過了。"李婉搖頭,眼淚終於掉了下來,"那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啊..."
客廳內一片譁然。這條價值不菲的翡翠項鏈的失蹤,讓原本輕鬆的聚會蒙上了一層陰影。
"媽,您別急。"陳軒柔聲安慰,"也許是掉在什麼地方了,我們再仔細找找。"
他轉身面向賓客,面帶歉意:"各位,實在抱歉,家裏出了點小意外。可能需要請大家配合一下,讓我們檢查一下各位的隨身物品,以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這個要求雖然冒昧,但在場都是陳家的親朋好友,大多表示理解。陳家的傭人開始逐一檢查賓客的手袋和外套,氣氛變得越發緊張。
陳默冷眼旁觀着這一切,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他的目光掃過陳軒,發現對方雖然表面上焦急萬分,但眼底深處卻藏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期待。
果然,當檢查到陳默時,陳軒走了過來。
"小默,"他的語氣依然溫和,"也讓我們檢查一下吧,免得大家覺得不公平。"
陳默沒有反對,坦然地將自己的夾克脫下,遞了過去。陳軒接過夾克,仔細地檢查着每一個口袋。
突然,他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臉色微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怎麼了,軒軒?"陳琳急切地問道。
陳軒的手緩緩從夾克的內袋中抽出,指尖捏着一條璀璨奪目的翡翠項鏈。滿綠的翡翠珠子在燈光下閃爍着溫潤的光澤,正是李婉丟失的那條。
客廳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默身上,充滿了震驚、鄙夷和難以置信。
"這...這不可能..."李婉捂住嘴,眼中滿是痛苦和失望。
陳建國的臉色由青轉黑,拳頭緊握,顯然在極力壓抑着怒火。
陳軒看着手中的項鏈,又看向陳默,臉上寫滿了痛心和不解:"小默,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你想要,可以直接跟媽媽說啊,爲什麼要..."
他的表演堪稱完美,每一個表情、每一個語氣都恰到好處地表達了一個"善良哥哥"對"誤入歧途的弟弟"的失望與痛心。
陳琳立刻爆發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個賊!從工地上來的,手腳不幹淨!"
"小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陳夢冷靜地發問,但眼神中已經帶上了審視。
陳雪躲在陳夢身後,害怕地看着陳默,仿佛他是一個陌生人。
趙德明站在人群外圍,靜靜地觀察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面對所有人的指責和懷疑,陳默卻異常平靜。他的目光掃過陳軒手中的項鏈,又看向陳軒那張寫滿"痛心"的臉,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冷笑。
"演完了?"他淡淡地問。
陳軒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小默,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默沒有回答,而是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一支小巧的黑色錄音筆。他按下播放鍵,清晰的聲音立刻在寂靜的客廳中回蕩起來。
"...東西準備好了嗎?"
"放心,已經放在他夾克內袋裏了。"
"確定不會被發現?"
"不會,我特意選了內袋最深的地方。等他下來,你就按計劃行事。"
"好。記住,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是你從他口袋裏找到的。"
"明白。這次一定要讓他再也翻不了身。"
錄音中的兩個聲音,一個是陳軒,另一個赫然是陳琳!
客廳內一片譁然,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從陳默轉向了陳軒和陳琳。
陳軒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中的翡翠項鏈"啪"地一聲掉在地上。陳琳更是目瞪口呆,仿佛見了鬼一般。
"這...這是僞造的!"陳琳尖聲叫道,"他在誣陷我們!"
陳默冷冷地看着她,再次按下錄音筆的播放鍵。這一次,是今天早上在餐廳的對話。
"...今天趙德明趙叔叔也會來,昨晚你們見過的。"
"我會參加。"
"太好了,我很期待。"
接着是茶室中的對話:
"...這茶產自雲南勐海,樹齡都在三百年以上。"
"您嚐嚐。"
"不錯,確實是上品。"
"小默,你也嚐嚐。"
"只是覺得它很特別。"
"那是當然。這是爸去年在保利拍賣會上以八百六十萬拍下的清代翡翠貔貅,是他最珍愛的收藏品之一。"
然後是陳軒離開茶室前的最後一句話:
"趙總,我下去迎接一下客人。您先坐,我很快回來。"
錄音到這裏暫停了一下,接着是陳默獨自一人在茶室中的腳步聲。然後,是極輕微的開門聲和一段短暫的沉默。
"他出去了?"這是陳琳壓低的聲音。
"嗯,在樓下拖住媽和其他人。"陳軒的聲音同樣低沉,"你確定把項鏈放好了?"
"放心,我親眼看着他脫下夾克放在椅子上,就放在內袋最裏面。"
"好。十分鍾後,我會帶人上來'發現'項鏈失蹤。"
"記住,一定要讓趙叔叔也在場,他是最重要的證人。"
"知道。這次一定要徹底解決這個麻煩。"
錄音到此結束。
客廳內死一般寂靜。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震驚、難以置信、鄙夷的目光這次全部轉向了陳軒和陳琳。
李婉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從小疼到大的養子,嘴唇顫抖着,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陳建國的臉色由黑轉紅,又由紅轉青,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氣到了極點。
趙德明輕輕搖頭,嘆了口氣,看向陳軒的目光中充滿了失望。
"不...不是這樣的..."陳琳慌亂地搖頭,語無倫次地辯解,"是他...是他僞造的..."
"僞造?"陳默冷冷地打斷她,"需要我請專業機構鑑定這段錄音的真僞嗎?或者,我們可以調取別墅內的監控,看看今天上午你到底去了哪裏?"
陳琳頓時啞口無言,面色慘白如紙。
陳軒則低着頭,全身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爲恐懼還是憤怒。
陳默彎腰撿起地上的翡翠項鏈,走到李婉面前,遞給她:"您的項鏈。"
李婉顫抖着接過項鏈,看着陳默,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愧疚、後悔、心痛...
陳默沒有再多說什麼,他轉身面向陳軒,目光冷冽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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