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詭影·劍拔弩張
前方不遠處,一個身形完全籠罩在寬大如夜的黑袍中的身影,正緩緩從一個由巨大龜殼壘成的陰森攤位前轉過身。
那黑袍的形制、質感,與先前在非鳶耳中驚覺的細微腳步聲和衣袂摩擦聲所勾勒的形象,分毫不差。
更令人心頭警兆狂鳴的是,一只體型異常、透着邪氣的小羊羔,正緊貼在那黑袍人的腳邊。
其毛色詭異:
臉黑如炭,頭白似雪,四爪漆黑如墨,軀幹卻慘白一片。
它的眼神呆滯中帶着一絲非自然的狡黠,絕非尋常牲畜。
黑袍人似有所感,緩緩抬起頭。
寬大的兜帽下,陰影濃稠,唯見兩點銳利如鷹隼的精芒驟然亮起,穿透黑暗,牢牢鎖定在樓御風一行人身上,最終死死鎖定了緊緊抓住樓御風衣袖、面色蒼白的非鳶。
那目光帶着冰冷的審視,一種穿透性的探究,更蘊含着一種漠視生命的殘忍。
一只枯瘦、戴着猙獰青銅指爪的手,
無聲無息地從黑袍下探出,輕輕撫摸着腳邊那只同樣抬起頭、用一雙渾濁卻異常專注的眼眸盯着他們的小羊羔,喉嚨裏發出低微卻令人極不舒服的“咩”聲。
冰冷的死寂瞬間降臨。
鬼市這條光怪陸離的街道上,原本行屍走肉般的“行人”仿佛被無形的寒意凍結,動作凝滯,隨後如同退潮般無聲地向後撤開,讓出了一片充滿殺機的空地。
唯有那青銅指爪在幽暗磷火的映照下,反射着淬毒般的森冷寒光。
樓御風踏前半步,身形如山嶽般將非鳶完全護在身後。
他那身白衣金花的立領長袍,在鬼市昏慘的光線下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銳利劍鋒。
他並未言語,只是以一雙沉靜如淵的眸子,平靜地迎向那兩點精芒。
周身氣息沉凝厚重,隱而不發,無形的壓力讓周遭的空氣都爲之凝滯。
君小塵與江子涵幾乎同時動了。
兩人身形一錯,一左一右,如犄角般拱衛住樓御風側翼。
江子涵大手緊握腰間虎頭刀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雖受此地詭異陰寒氣氛影響,刀意難以盡展,但那股百戰餘生的悍勇煞氣卻如實質般凝聚升騰,雙目圓睜,死死盯住黑袍人。
君小塵指尖已悄然扣住了腰間佩劍的機括,【斷浪】劍法那撕裂一切的鋒銳劍意雖未出鞘,卻已讓靠近之人皮膚隱隱刺痛。
他目光如電,緊鎖黑袍人每一個細微動作。
黑袍人依舊沉默如石。
那青銅指爪,輕輕敲擊着小羊羔的脊背,發出細微卻極富穿透力的“嗒…嗒…”聲。
這聲音不大,卻詭異地蓋過了鬼市的嘈雜低語,清晰地鑽進幾人的耳鼓。
每一聲輕響,都仿佛帶着某種特殊的節奏,敲擊在人的心坎上,令人心煩意亂,氣血隱隱有浮躁之感。
非鳶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耳中的世界驟然變得清晰無比,又混亂不堪。
她“聽”到那黑袍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冰冷、粘稠、如同無數細碎怨毒低語匯聚成的無形“氣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過來。
而她“聽”到那只小羊羔,其心跳聲異常急促而詭異,呼吸帶着溼漉漉的粘膩感,仿佛一個病入膏肓、滿懷惡意的垂死之人。
那對空洞眼珠“注視”過來的方向,帶着赤裸裸的貪婪與惡意。
“小心…那羊…不對勁…聲音…擾亂心神…”
非鳶的聲音細若蚊蠅,帶着難以抑制的驚悸,只傳入樓御風一人耳中。
仿佛是爲了印證她的話語。
四周的空氣陡然變得肅殺。
那些原本退開的鬼市“行人”中,數個身影猛地僵立原地。
他們緩緩轉過身,寬大的鬥篷下,亮起了一對對渾濁、麻木、卻又閃爍着瘋狂與嗜血光芒的眼眸,如同盯上獵物的野獸,死死鎖定了場中的樓御風四人。
一股股毫不掩飾的暴戾惡意、貪婪飢渴、嗜血欲望,如同冰冷的刀鋒,從四面八方直刺而來。
“哼!”
樓御風一聲冷哼,聲如沉鍾,在君小塵等人耳邊轟然炸響。
瞬間將那擾人心神的詭異敲擊聲帶來的煩悶感驅散得幹幹淨淨。
他寬大的袖袍無風自動,一股精純浩蕩、凝練如實質的凜冽劍意自體內勃然升騰。
雖受此地詭異力場影響無法如常外放,卻如同無形壁壘,牢牢護住了己方四人的心神意志,將那洶涌而來的邪惡意念與殺機死死隔絕在外!
“閣下,”
樓御風開口,聲音平靜卻帶着金鐵交鳴般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鬼市所有雜音,
“煞費苦心引我等至此,就爲放出這些被你用邪藥或邪術蠱惑的行屍走肉,上演一出鬧劇麼?”
他目光銳利如出鞘寒鋒,直刺黑袍人兜帽下的陰影深處,
“還是說,你與那前朝遺落的秘寶,也有幾分見不得光的牽扯?”
黑袍人撫摸羊羔的動作驟然停頓。
兜帽下的兩點精芒劇烈地閃爍了一下,似乎在急速權衡。
死寂持續了數息,一個極其沙啞、幹澀,如同砂紙摩擦朽木、又似多年未曾開口的聲音,從兜帽下幽幽傳出,帶着非人的腔調:
“秘寶…?呵…那是鑰匙…打開…無盡深淵的…鑰匙…”
聲音斷斷續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擠出,
“爾等…不該染指…沾之…必遭…滔天之禍…唯…徹底忘卻…方能…保全殘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