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裏,血腥味混着雪沫子,怎麼也散不掉。
賈東旭被人七手八腳抬走了,地上那兩攤刺眼的血,很快就被新雪蓋上了一層。
易中海盯着程錚消失的方向,眼皮子突突地跳,心裏頭一次發慌。
這小子不是羊,是頭被逼急了敢拼命的狼崽子!
“一大爺,這……這可咋辦啊?”
“程錚那小子,這麼冷的天他跑出去了不會出事吧?”
院裏的人圍上來,一個個臉上都掛着後怕。
易中海定了定神,他知道,這時候他絕對不能亂。
他一跺腳,聲音裏全是悲憤和痛心。
“大家夥兒都看着呢!不是我們逼他,是這孩子自己瘋了!”
他指着賈東旭被抬走的方向,嗓門拔高了八度:“他爹媽剛走,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出了問題!我們好心好意進去勸他,誰知道他二話不說就動刀子!”
“東旭也是可憐,想上去拉他一把,反倒被捅成了這樣!”
一番話,黑的能說成白的。
院裏幾個跟易中海走得近的,立馬找到了主心骨。
“就是!我可聽見了,一大爺是好心!”
“程錚這孩子,下手也太狠了,整個一白眼狼!”
易中海見風向被自己拉了回來,心裏稍定,繼續表演:“他現在還抱着個奶娃娃,雪這麼大,天這麼黑,就這麼跑出去了!這要是出了事,怎麼跟他死去的爹娘交代!”
他重重嘆了口氣,一副爲程錚操碎了心的模樣。
“我看,這孩子八成是活不成了。明兒一早,我就去街道把情況說清楚,就說孩子悲傷過度,自己跑丟了。至於他家的工作名額……總不能浪費了,我看,還是按我之前說的,讓淮茹頂上,也算是咱們院裏,幫烈士家留個根兒。”
這話一出,一直沒吭聲的二大爺劉海忠不幹了。
他咳嗽一聲,挺着肚子站了出來:“老易,話不能這麼說。程錚那小子是跑了,可這房子、這工作,都是公家的,怎麼能你一句話就定了?”
“沒錯!”三大爺閻埠貴立馬跟上,推了推眼鏡,鏡片後面全是算計,“這事兒,得開全院大會!程錚家也算是絕戶了,他家這三間大正房,院裏哪家不擠?還有他媽那個工作,也得大家商量着來,不能搞一言堂!”
一時間,院子裏剛剛還同仇敵愾的氣氛,瞬間沒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粗了。
三間正房!
軋鋼廠正式工的名額!
還有程建國那筆數目不小的撫恤金!
這可是一塊天大的肥肉!
就在這時,一道尖銳的哭嚎聲猛地炸響。
“我的兒啊!我的東旭啊!被人捅成了這樣,你們還有心思分東西?!”
賈張氏一屁股坐在雪地裏,雙手拍着大腿,開始撒潑:“我不管!程錚那個小畜生把我兒子害成這樣,他家的東西,就該全是我們的!賠我們家的醫藥費!賠我們家的精神損失費!”
“誰敢跟我搶,我……我就一頭撞死在誰家門口!”
她這麼一鬧,劉海忠和閻埠貴也火了。
“賈張氏,你少在這不講理!你家賈東旭去謀奪人家產,被人捅了也是活該!還想要房子?做夢!”劉海忠叉着腰罵。
“就是,要賠償,找程錚要去!我們院裏可不擔這個責任!”閻埠貴算盤打得噼啪響。
三方人馬,爲了還沒到手的利益,當着所有鄰居的面,直接撕破臉皮,吵成了一團。
易中海氣得臉色發紫,劉海忠寸步不讓,閻埠貴據理力爭。
賈張氏看着這三個男人吵得不可開交,知道今晚是吵不出個結果了。
她哭嚎聲一停,眼珠子骨碌一轉。
吵?跟你們這幫老東西吵有什麼用!
先進屋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她猛地從地上一躍而起,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轉身就沖進了程錚家那洞開的房門!
“哎!賈張氏,你幹什麼去!”
易中海第一個反應過來,厲聲喝道。
晚了。
屋裏傳來“哐當”“譁啦”一陣亂響,緊接着,賈張氏就抱着一個木箱子沖了出來,箱子沒蓋好,裏面的糧票、布票、鈔票灑了一地。
“我的!這都是賠我們家東旭的!”
她一邊喊,一邊手忙腳亂地往懷裏劃拉,那副貪婪的嘴臉,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一下,徹底點燃了所有人的貪欲。
院裏所有人的眼睛,瞬間都紅了。
“他娘的!賈家老婆子不講規矩!”
“快!再晚點連湯都喝不着了!”
閻埠貴的媳婦第一個尖叫着沖了過去,她沒搶到錢箱,就直接沖進了廚房,扛起一袋白面就往外跑,嘴裏還振振有詞:“哎喲,這糧食可不能放壞了!我先替小錚保管着!”
“老二!老三!還愣着幹什麼!進去把那八仙桌和椅子搬出來!”
二大爺劉海忠一看這架勢,也顧不上臉面了,直接指揮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加入了哄搶的行列。
“這縫紉機是我的!”
“這口鍋我看上了!”
“被子!把被子抱走!”
整個九十五號院,徹底瘋了。
幾十年的鄰裏情分,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人們瘋狂地涌進那三間正房。
踹開上鎖的櫃子,掀開床板,把米缸裏的最後一粒米都給掏了出來。
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衣服被褥,但凡是能拿的,能用的,全都被一掃而空。
就連窗戶上的玻璃,都被人小心翼翼地撬下來,準備拿回家自己用。
秦淮茹站在人群外,看着這瘋狂的一幕,臉色煞白。她看看婆婆賈張氏那副恨不得把牆皮都啃下來的瘋樣,又看看地上丈夫留下的血跡,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她低下頭,悄悄地退到了陰影裏。
短短十幾分鍾。
一個剛剛還算殷實的家,就被徹底掏空了。
屋子裏,只剩下被推倒的空櫃子,和一地狼藉。
狂歡的鄰居們,扛着搶來的戰利品,心滿意足地各自回家。
院子裏,很快又恢復了寂靜。
風雪,依舊在下。
冰冷的雪花,飄進那空洞洞的房門。
唯一沒有被觸碰的,只有那間小小的靈堂。
或許是出於對死者最後的,也是最廉價的一絲敬畏,沒有人敢動靈堂裏的東西。
火盆裏的紙錢早已燒盡,只剩下一點點暗紅的餘燼。
牆上,程建國和他妻子的黑白遺像,就那麼靜靜地掛着。
照片上的男人,目光堅毅。
照片上的女人,笑容溫婉。
他們就那麼看着。
看着這滿院他們曾經和睦相處的“老鄰居”,是如何在他們屍骨未寒之時,將他們的家,啃食得一幹二淨。
而此刻,這些“鄰居”們誰也不知道。
一場足以將他們所有人碾成齏粉的風暴,已經從京郊的軍區大院,開始醞釀。
風暴的中心,正向着這個小小的四合院,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