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擲地有聲，頃刻間讓場面冷了一下來，江嫣往防塵袋裏塞包的手一頓。
程曜的目光很直白，平靜地看着她。
江嫣被噎了一下。
“我哪裏躲着……”
“這三個月，你就接了我兩通電話。”
程曜打斷她：“姐姐，你覺得，這個頻率很正常嗎？是不是以後，你也準備十天半月跟我聯系一次？”
江嫣漂亮的眼睛微微瞪大，皺着眉盯着他。
……怎麼他反而質問起自己了？
這不對勁吧？
在她最初的幾版預想之中，應該是她質問程曜才對。
她原本還打算溫和地跟他聊聊，重新把這長歪的樹修修直。
沒想到這廝先發制人。
表情還那麼理所當然。
她猝不及防，有些錯愕地道：“……我，我這幾個月比較忙啊。”
程曜語氣很平靜，話卻說得毫不留情面：“白天忙我能理解，你那邊晚上十點多，給你打電話，還是不接，第二天告訴我應酬沒看到……到底跟什麼人喝酒，要喝到十點多？
除非跟寧姐，否則你以前從來不應這種太晚的酒局，我一走，你就突然開始應了？”
江嫣幹巴地張了半天嘴，才道：“我……我是跟霜霜她們喝，她最近不是跟滬市那個公司鬧掰了嗎？現在想回我公司，又帶過來幾個品牌項目，所以多應酬了幾次……”
江嫣一邊解釋，一邊在心裏罵自己。
江嫣， 你在幹什麼啊？
爲什麼還很心虛地跟這小子解釋這些？
現在不應該是你質問他嗎？
爲什麼對你姐姐這麼不尊重？爲什麼要做那種事？
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突然送你出國研學吧？就是要你自己冷靜冷靜，好好反省一下，回來跟我道歉！
這些話，她翻來覆去在心裏說過很多次了。
她的幻想中，她應該抱着手臂，義正言辭，居高臨下，帶着家長的威壓和監護人的氣派。
偏偏程曜坐着也比自己高不少，餐桌頂的暖光燈照下來，映得程曜一雙修長的眼睛帶着幾分壓迫感和寒氣。
江嫣被他這麼盯着，說話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她忽然一拍桌子：“程曜，你怎麼回事兒，我審你還是你審我，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不清楚嗎？”
……好球！江女士成功扳回一局！
她說完，抱着手臂往後靠在座椅上，翹了個二郎腿，漂亮的臉上露出嫌惡又質疑，還略帶慍怒的表情。
她平時在公司需要訓人的時候，就這樣坐在老板椅上，眼睛從下到上往上挑人，看起來美麗又刻薄，十分唬人。
程曜的眼神反而暗了暗，微微別過頭去沒看她，語氣低沉地道：“……你終於打算跟我談談了？姐姐，就因爲這個，你把我送出去三個月，那麼久，離你那麼遠……你真舍得。”
江嫣怔了一下，程曜垂着細密的睫毛，也挑眼抬頭看了她一下，可那眼神卻毫無攻擊性，只有委屈。
這麼大一個人杵在這裏，可憐巴巴的。
“……這不嚴重嗎，你有沒有尊重過我？你做手工活拿我當配菜，你像話嗎？”
江嫣說完自己臉色都有點紅，但她挺住了，沒有鬆動自己的氣勢。
“……什麼配菜？我從來沒那麼想過。”程曜開口：“我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所以才忘了關門……”
“這，這是關門的問題嗎？難道關上門就可以了，難道你之前把自己的門一關，你……”
程曜眼神定定地看着她，江嫣一時語塞住了，她愣了一下，程曜的表情近乎默認一般，讓她整個人瞬間不好了。
“……程曜！你別跟我住了，你趕緊回學校冷靜幾天吧！”
“你知道這不是在哪住的問題，我也沒有當着你的面做過這種事，姐姐，這三年，我有什麼時候不尊重你嗎？我有做過什麼冒犯的事情嗎？……你趕我走。”程曜開口，他在江嫣說出上一句話的時候，眼尾狠狠顫了一下，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爲陰冷。
他深呼吸一口氣，低聲開口道：“我對你沒有你想的那麼惡心，我是x……”
江嫣猛然打斷他：“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明天你回宿舍，這事兒沒什麼好說的。”
她心髒怦怦直跳，她總覺得程曜的表情有些不對，她很害怕他脫口而出一些更加不合適的話，讓她們兩個關系更加無可挽回。
她就剩這一個‘家人’了。
程曜沉吟片刻，開口道：“……我知道了，但是以後你酒局超過10點，我去接你，接完你再回宿舍。”
他說完，竟然抬起頭露出一點笑，方才臉上的陰沉一掃而空：“姐姐太不注意安全了，我只是有點不放心而已。”
他一笑，眼下的臥蠶就很明顯。
程曜眼尾有些下垂，中庭比例又好，溫和一笑，陽光得跟個小狗似的。
簡直和冷臉時判若兩人。
江嫣決絕的表情鬆動了一點，她有些驚愕，他變臉實在太快了。
只是剛才一瞬，他似乎自己調整了一下，就又恢復成了這樣溫和穩定的樣子。
好像她們剛才驚世駭俗的對話全然沒發生一樣。
這樣的程曜，讓江嫣內心深處那堅定不移的信任產生了一絲的鬆動。
她知道程曜年少老成，卻沒想到他這麼穩得住，城府這麼深。
……難道，他平時表現出的溫和和乖巧，也是像這樣強行調整出來的麼？
江嫣愕然呆愣之時，程曜已經起身，收了二人喝幹淨的碗，開口道：“你早點休息吧，明天不是還有拍攝麼？你要是不放心，就鎖門，我總沒有你房門的鑰匙。”
他這話的語氣酸酸的，鎮定卻又帶着幾分怨氣，收了碗便往廚房走了。
江嫣只覺得被噎了一下，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麼東西，說也說不出。
餐桌上還放着程曜買的一桌子禮物，廚房傳來水聲，江嫣四下看了看，忽然發現家裏似乎已經被徹底打掃過了，此刻一切都幹淨又整齊。
應該是程曜下午回來時打掃的。
自從程曜來江市，江嫣買了這套房子，房間的打掃和日常用品的補貨就完全是程曜在做，他有空就自己打掃，沒空就約保潔。
他突然被自己送走這三個月，江嫣一時還有些適應不過來，過了一周發現家裏亂成一團，才意識到原來東西都不是自己回到原位的。
她自己找了保潔過來，一周打掃一次，最近這兩周她實在太忙了，回家就睡個覺，第二天睜眼就走，連保潔都沒空約。
江嫣忽然有點心虛起來，
程曜確實也沒做什麼，這三年，他一直都很有分寸，否則，她也不會因爲浴室的事情那麼震驚和憤怒。
程曜收拾完東西，洗漱了一下，一句話也沒說，就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的門被他輕輕關上，江嫣心裏忽然很不是滋味。
程曜一直很乖的，她是不是對他太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