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晨光剛漫過京市實驗小學的教學樓頂，二年級（3）班的教室裏就飄起了淡淡的橡皮屑。洛念桐趴在桌子上，用鉛筆頭戳着作業本上的算術題，眼角卻時不時往斜前方瞟——陸承宇正低頭幫新同桌夏小滿整理散落的彩筆，連她剛才故意把橡皮蹭到地上都沒看見。
這已經是夏小滿轉來的第三周了。自從這個扎着羊角辮、說話帶着軟乎乎南方口音的女孩坐在陸承宇旁邊，洛念桐就覺得自己的“專屬位置”被占了。以前陸承宇的課桌裏總藏着她愛吃的橘子糖，放學路上會幫她拎沉甸甸的美術工具箱，就連上課傳紙條，都只寫“洛念桐別走神”，可現在，他的紙條卻開始寫給夏小滿，內容是“這道題我教你”。
“叮鈴鈴——”下課鈴剛響，夏小滿就舉起手工課做的紙兔子，脆生生地喊：“陸承宇，你看我折的兔子，耳朵會不會太長啦？”陸承宇立刻湊過去，手指輕輕捏了捏兔耳朵：“不長，這樣更可愛。你要是想調整，我可以幫你折新的。”
洛念桐攥着手裏的紙青蛙，指節都捏得發白。她昨天折了好久的青蛙，本來想下課送給陸承宇，可現在看着他對夏小滿的耐心，青蛙的後腿都被她捏變了形。她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班裏瞬間安靜下來。
“陸承宇！”洛念桐的聲音帶着哭腔，卻故意拔高了幾分，“你昨天答應幫我做樹葉標本的，爲什麼現在幫夏小滿折兔子？”
陸承宇愣了一下，才想起昨天放學時洛念桐說過要做銀杏葉標本，當時他隨口應了句“知道了”。他撓了撓頭，語氣有些含糊：“我忘了……小滿的兔子快折壞了，我先幫她弄好再說。”
“忘了？”洛念桐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大顆大顆砸在作業本上，“你以前從來不會忘我的事！上次我要做蝴蝶書籤，你特意去公園撿了最好看的梧桐葉，現在夏小滿一來，你就把我忘了！”
夏小滿站在旁邊，手裏的紙兔子掉在地上，眼圈也紅了：“洛念桐同學，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爲陸承宇有空才讓他幫忙的。”
“不是你故意的是誰故意的？”洛念桐沒理會夏小滿的道歉，指着陸承宇的鼻子，“你就是喜新厭舊！你說過要一直當我的保護者，現在都是騙人的！”
陸承宇被“喜新厭舊”四個字戳得不舒服，少年的好勝心涌了上來，他皺着眉反駁：“我沒有！幫同學不是應該的嗎？洛念桐，你怎麼這麼小氣，連幫別人都不行？”
“我小氣？”洛念桐抓起桌上的紙青蛙扔在地上，“陸承宇，我再也不要理你了！以後你的事我也不管了！”說完，她捂着臉跑出了教室，書包上掛着的小恐龍掛件晃來晃去，像在替她委屈。
陸承宇看着她跑遠的背影，心裏又氣又慌。他踢了踢地上的紙青蛙，卻又彎腰撿了起來，指尖輕輕撫平被捏皺的青蛙腿。夏小滿小聲說：“陸承宇，你快去跟洛念桐道歉吧，她好像很傷心。”
“我才不道歉！”陸承宇把紙青蛙塞進抽屜，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他想起以前洛念桐迷路時，抱着他哭的樣子；想起她感冒時，把自己的紅糖姜茶分給她的樣子；想起幼兒園畢業典禮上，她指着他說“這是我的小騎士”的樣子。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堵着，悶悶的。
放學路上，陸承宇故意放慢腳步，可平時總跟在他身後的小身影卻沒出現。他回頭望了好幾次，都只看到空蕩蕩的小巷，手裏攥着的橘子糖都快化了——這是他早上特意裝在書包裏，準備給洛念桐的。
而洛念桐一進家門，就撲進宋芸汐懷裏哭。宋芸汐正在廚房擇菜，連忙放下手裏的青菜，抱着女兒柔聲問：“怎麼了念念？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
“媽媽，陸承宇壞！”洛念桐把臉埋在媽媽的圍裙上，聲音悶悶的，“他幫夏小滿折兔子，忘了幫我做標本，還說我小氣！”
洛熙宸從書房走出來，手裏還拿着給女兒買的銀杏葉標本冊。他蹲下來，幫洛念桐擦掉眼淚：“念念，你是不是覺得，陸承宇只應該對你好？”
“嗯！”洛念桐點頭，“他是我的保護者，本來就該對我最好！”
“傻丫頭。”宋芸汐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陸承宇對你好，不代表他不能幫別人呀。就像你在幼兒園幫小朋友撿積木，媽媽也會誇你善良對不對？也許陸承宇只是沒注意到，他忘了你的事讓你傷心了。”
洛念桐不說話了，手指絞着圍裙的帶子。她想起陸承宇以前幫她撿過多少次掉在地上的橡皮，幫她背過多少次沉重的書包，心裏的氣好像消了一點，可還是有點別扭。
另一邊，陸承宇回家後就躲進了房間。蘇曉冉端着牛奶進去時，看到他正對着桌上的紙青蛙發呆，眼圈紅紅的。
“怎麼了承宇？跟念念吵架了？”蘇曉冉把牛奶放在桌上，挨着他坐下。
陸承宇點點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委屈地問：“媽媽，我真的錯了嗎？我只是想幫夏小滿而已。”
“你沒錯，但你忽略了念念的感受。”蘇曉冉摸了摸他的頭，“你還記得嗎？上次念念發燒，你非要把自己的小被子抱去她家，說要給她保暖。在念念心裏，你是她最信任的人，她會因爲你重視別人而難過，是因爲她在乎你呀。”
陸承宇恍然大悟。他想起洛念桐哭着說“你以前從來不會忘我的事”，心裏一陣愧疚。他拿起桌上的紙青蛙，又從抽屜裏翻出昨天撿的銀杏葉，小聲說：“媽媽，我明天要跟念念道歉，還要幫她做最好看的標本。”
第二天早上，陸承宇很早就站在洛念桐家樓下。洛念桐背着書包出來時，看到他手裏拿着銀杏葉標本冊和紙青蛙，耳朵紅紅的。
“念念，對不起。”陸承宇把東西遞過去，聲音有點結巴，“昨天是我不好，忘了幫你做標本，還說你小氣。這個標本冊是我爸爸幫我找的，裏面的銀杏葉我都選了最完整的，還有這個青蛙，我重新幫你折了一個。”
洛念桐看着標本冊裏金黃的銀杏葉，又看了看陸承宇緊張的樣子，心裏的別扭一下子就沒了。她接過標本冊，小聲說：“我昨天也不該對你發脾氣，還說再也不理你了。”
“沒關系！”陸承宇立刻笑了，從口袋裏掏出橘子糖遞給她，“這個給你，你最喜歡的橘子味。”
洛念桐接過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裏，甜甜的味道從舌尖傳到心裏。她想起昨天在教室裏的爭吵，忍不住笑了：“陸承宇，你以後不許再忘了我的事。”
“我保證！”陸承宇舉起手，像在幼兒園時那樣認真，“以後我幫別人之前，一定先告訴你，好不好？”
兩人並肩走進學校，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陸承宇幫洛念桐拎着美術工具箱，洛念桐拿着標本冊，偶爾會把橘子糖遞到他嘴邊。他們都沒注意到，不遠處的夏小滿正看着他們，手裏捏着昨天陸承宇幫她折的紙兔子，輕輕笑了。
只是他們不知道，這樣的小別扭，在未來的日子裏還會有很多。少年少女的心事，就像梧桐樹上的葉子，會在一次次爭吵與和解中，慢慢長出新的模樣，而那份藏在“保護者”名義下的情誼，也會在時光裏，悄悄變得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