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周末的京郊銀杏公園像被打翻了金色的顏料罐,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銀杏葉,在地上篩出細碎的光斑,踩上去沙沙作響。洛念桐盤腿坐在米白色的野餐墊上,懷裏緊緊抱着那本淺棕色的標本冊,指尖一遍遍摩挲着昨天陸承宇送的銀杏葉——葉片邊緣修剪得整整齊齊,葉脈清晰可見,背面還細心地壓平了褶皺,顯然是被人精心打理過的。

“念念,快來看!”陸承宇的聲音穿透林間的風,帶着少年特有的清脆。洛念桐抬頭,看見他舉着一片巴掌大的梧桐葉,從銀杏樹叢裏跑出來,墨色的短發被陽光曬得微微發亮,額頭上沁着薄汗。他跑到野餐墊旁,把梧桐葉湊到洛念桐眼前,語氣裏滿是驕傲:“你看這片!邊緣一點都沒破,還帶着點青綠色,比幼兒園那次我給你撿的還好看,做標本肯定能占C位!”

洛念桐剛要伸手去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軟乎乎的腳步聲,伴着甜糯的南方口音:“陸承宇,洛念桐,好巧呀!”

她回頭一看,夏小滿正牽着她媽媽的手站在不遠處,身上穿着鵝黃色的小裙子,手裏拎着一個繡着小兔子的粉色籃子,籃子裏鋪着白色的軟紙,幾片紅彤彤的楓葉躺在上面,像一團團小小的火苗。夏小滿的媽媽笑着打招呼:“真巧,沒想到在這裏碰到你們,我們家小滿說想來撿點楓葉做標本,沒想到能遇到同學。”

宋芸汐立刻站起來回應:“是挺巧的,快來坐,我們帶了不少零食,一起嚐嚐。”蘇曉冉也笑着招手:“小滿快過來,阿姨這裏有草莓餅幹,你肯定喜歡。”

洛念桐的手指悄悄攥緊了標本冊的邊緣,心裏泛起一絲小小的別扭。上周在教室裏爭吵的畫面還歷歷在目,她總覺得夏小滿的出現,分走了陸承宇原本只屬於她的關注。可看着夏小滿眼裏藏不住的期待,又想起媽媽昨晚跟她說的“真正的朋友要學會分享,分享快樂會變成雙倍的快樂”,她抿了抿嘴唇,輕輕點了點頭。

陸承宇一眼就看穿了洛念桐的小情緒,他想起昨天跟她保證的“以後幫別人前一定先告訴你”,連忙把梧桐葉塞進她手裏,轉頭對夏小滿說:“小滿,你籃子裏的楓葉好漂亮呀,紅得像小燈籠,做標本肯定很顯眼。不過念念是我們的‘標本小隊長’,得讓她先選樹葉,我們再教你怎麼壓平,好不好?”

洛念桐握着溫熱的梧桐葉,心裏的別扭悄悄化開了一點。她抬頭看向夏小滿,發現女孩不僅沒生氣,還笑着點頭:“好呀!洛念桐選完我再選,我第一次做標本,還想跟你們多學學呢。”

夏小滿蹲在野餐墊旁,小心翼翼地掀開籃子裏的軟紙,露出一片又一片楓葉。她的指尖輕輕碰了碰楓葉的邊緣,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小貓咪:“我媽媽說,做標本的楓葉要選葉脈清楚、沒有蟲眼的,可是我剛才撿的時候,總怕一不小心把葉子弄破,手抖得厲害,撿了好久才挑出這幾片。”說着,她拿起一片楓葉,眉頭輕輕皺着:“你看這片,邊緣有點卷起來了,是不是就不能用了呀?”

洛念桐看着她緊張的樣子,想起自己第一次做蝴蝶書籤時的場景——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捧着梧桐葉不敢用力,生怕捏壞了葉脈,是陸承宇蹲在旁邊,手把手教她用紙巾把葉子包好,還特意找了本厚厚的字典壓着。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軟紙巾,這是媽媽早上特意給她裝的,說是吸水性好,能保護樹葉不被弄髒,她遞到夏小滿手裏:“你別擔心,卷邊的葉子也能用。你用這個紙巾把楓葉包起來,放進重一點的書裏壓半小時,葉子就會變得平平整整的,一點都看不出來卷過。”

“真的嗎?太謝謝你了洛念桐!”夏小滿眼睛亮了亮,連忙接過紙巾,小心翼翼地把卷邊的楓葉裹好,像捧着寶貝一樣護在懷裏。她抬頭看向陸承宇,語氣帶着點懇求:“陸承宇,你能幫我找一本重一點的書嗎?我媽媽的包裏只有小本子,肯定壓不住葉子。”

陸承宇剛要應聲,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洛念桐一眼。洛念桐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去吧,我在這裏幫小滿挑楓葉,等下你回來,要幫我把梧桐葉夾進標本冊裏,你手勁大,夾得比我緊,不容易掉出來。”

“好嘞!”陸承宇立刻跑向家長們休息的地方,蘇曉冉正跟宋芸汐聊着孩子們的趣事,看到他跑過來,笑着從背包裏掏出一本厚厚的童話書:“慢點跑,別摔着。這本《格林童話》夠重吧?正好給你們壓樹葉。對了,把這個草莓餅幹拿過去,三個小朋友分着吃,別光顧着玩忘了補充能量。”

陸承宇接過書和餅幹,又飛快地跑了回來。遠遠地,他就看到洛念桐和夏小滿蹲在地上,頭湊在一起小聲討論着什麼。走近了才聽見,洛念桐正指着一片楓葉說:“你看這片,葉脈像小扇子一樣,而且角是圓的,不像別的那麼尖,很特別,我們可以把它放在梧桐葉旁邊,紅配綠,肯定很好看。”夏小滿連連點頭:“嗯嗯!我也覺得,那這片就歸我啦,等做好了,我要跟你們的樹葉放在一起。”

陸承宇把書放在地上,剛要把夏小滿裹好的楓葉放進書裏壓着,一陣調皮的秋風突然吹了過來。粉色籃子裏的幾片楓葉被風卷得飛了起來,像一群紅色的小蝴蝶,其中一片最紅、最完整的楓葉,正好朝着湖邊的方向飄去。

“哎呀!我的楓葉!”夏小滿着急地站起來去追,腳步太急,沒注意到地上的小石子,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小心!”陸承宇眼疾手快地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夏小滿的胳膊。洛念桐也立刻跑過去,指着湖邊的草叢大喊:“在那裏!我看到它落在草上了,沒掉進湖裏!”

三個小孩一起跑到湖邊,湖邊的草叢長得高高的,葉片上還掛着清晨的露水。洛念桐蹲在草叢邊,小心地撥開長長的草葉,果然看到那片紅彤彤的楓葉卡在兩根草莖之間,邊緣沒被弄髒,葉脈還是清清楚楚的。她剛要伸手去拿,陸承宇就拉住了她的手腕:“別動,草葉上有小刺,別被劃到手,我來拿。”

他半跪在地上,身體微微前傾,小心翼翼地把兩根草莖分開,然後用指尖輕輕捏住楓葉的葉柄,慢慢把它抽了出來。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仔細擦了擦楓葉上的露水,又檢查了一遍葉片有沒有破損,確認沒問題後,才遞還給夏小滿:“你看,完好無損,跟剛才一樣漂亮。”

夏小滿接過楓葉,眼眶有點紅,鼻尖也輕輕抽動着:“謝謝你們,我還以爲找不回來了,這是我今天撿的最漂亮的一片楓葉,我想把它放在標本冊的第一頁。”

“沒關系,我們是朋友呀。”洛念桐說這話時,聲音雖然有點小,但語氣很認真。她看着夏小滿手裏的楓葉,又看了看自己手裏的梧桐葉,突然提議:“不如我們做一本‘三人標本冊’吧!把你的楓葉、我的銀杏葉、承宇的梧桐葉都放在一起,以後我們每次撿了好看的樹葉,都加進去,等我們小學畢業,這本標本冊肯定會裝滿的。”

“好呀好呀!”夏小滿立刻笑了,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在樹葉旁邊寫上日期,還有我們一起撿樹葉的故事,這樣以後長大了,看到標本冊就能想起今天的事了。”

陸承宇也點點頭,把手裏的草莓餅幹拆開,分給洛念桐和夏小滿各一塊:“對!朋友之間就要互相幫忙,以後我們周末可以一起約着來撿樹葉,我還可以帶我的放大鏡,幫你們找葉脈最清楚的葉子。”

三個小孩回到野餐墊旁時,家長們正笑着看着他們。洛熙宸手裏拿着相機,剛拍下了他們一起在湖邊找楓葉的畫面,他把剛剝好的玉米遞給洛念桐:“剛才看你們三個一起找楓葉,配合得真默契。念念,現在知道跟朋友一起玩的快樂了吧?多一個朋友,就多一份快樂。”

宋芸汐遞給夏小滿一杯溫溫的果汁:“小滿,別着急,等下阿姨幫你們把樹葉壓好,還可以幫你們拍張照片,貼在標本冊裏,這樣標本冊就更有紀念意義了。”

蘇曉冉摸了摸陸承宇的頭,小聲表揚道:“承宇今天做得很棒,記得跟念念商量,還能照顧到小滿的情緒,真是個負責任的小男子漢。”陸承宇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偷偷看了洛念桐一眼,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兩人都忍不住笑了,眼裏的小別扭早已煙消雲散。

午後的陽光越來越暖,透過銀杏葉的縫隙灑在野餐墊上,暖洋洋的。三個小孩趴在野餐墊上,一起忙碌着壓樹葉。陸承宇負責把樹葉擺整齊,他先用手指把樹葉的邊角撫平,再輕輕放在書頁中間,生怕一不小心弄皺了;洛念桐則從標本冊裏拿出一張張空白的標本紙,仔細地把樹葉裹好,還在紙上用彩筆輕輕畫了小小的葉子圖案;夏小滿坐在旁邊,負責遞紙巾、撿掉落的小碎屑,偶爾還會因爲一片葉子的擺放位置跟他們小聲討論。

“梧桐葉要放中間,這是承宇找到的最大的葉子,應該當‘主角’!”夏小滿指着書頁中間的位置說。

洛念桐搖搖頭,把銀杏葉放在左邊:“不行不行,這本標本冊是承宇送給我的,應該以銀杏葉爲主,梧桐葉在中間,楓葉在右邊,這樣紅、黃、綠三種顏色錯開,才好看。”

陸承宇笑着妥協:“聽念念的!她是‘標本小隊長’,她說怎麼擺就怎麼擺。不過小滿,你的楓葉可以放在最上面一頁,這樣一打開就能看到,多顯眼。”

夏小滿立刻開心地答應了:“好呀好呀!那我們現在就把楓葉放最上面。”

家長們坐在不遠處的折疊椅上,看着三個小孩認真的樣子,臉上都帶着溫柔的笑容。洛熙宸和陸景琛聊着工作上的趣事,偶爾會看向孩子們,眼裏滿是寵溺;宋芸汐和蘇曉冉則翻看着手機裏孩子們的照片,從幼兒園到小學,一張張照片記錄着他們的成長。

“時間過得真快,記得上次在幼兒園畢業典禮上,念念還指着承宇說‘這是我的小騎士’,沒想到現在都成了能一起做標本的好朋友了。”蘇曉冉笑着說,語氣裏滿是感慨。

宋芸汐點點頭,目光落在三個小孩身上:“是啊,以前念念總粘着承宇,生怕別人搶走他,現在有了小滿,三個孩子一起玩,她也變得更開朗、更大方了。小孩子的友誼真純粹,一點小小的別扭,轉眼間就能變成更深厚的情誼。”

夕陽西下時,金色的陽光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銀杏葉也被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三個小孩的標本終於壓得差不多了,陸承宇小心翼翼地把壓好的梧桐葉和楓葉從書裏取出來,遞給洛念桐:“你把它們放進標本冊裏吧,你的標本冊最漂亮,配得上這些樹葉。”

洛念桐接過樹葉,一頁一頁地放進標本冊裏。夏小滿從書包裏拿出一支粉色的彩筆,在標本冊的封面上,一筆一劃地寫下三個小小的字:“好朋友”,還在旁邊畫了三顆連在一起的小愛心,分別塗上了紅、黃、綠三種顏色。

“等下周樹葉完全幹了,我們再用透明膠帶把它們固定好,這樣標本就不會掉出來了。”陸承宇蹲在旁邊,看着標本冊裏的樹葉,眼裏滿是期待,“到時候我們還可以在樹葉旁邊寫上今天的日期,還有我們一起找楓葉的故事。”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顆沒吃完的橘子糖,這是早上特意裝在書包裏給洛念桐的,現在他把糖掰成了三塊,遞到洛念桐和夏小滿面前:“這個分你們吃,橘子味的,念念最喜歡的味道,現在也是我們三個好朋友的專屬味道。”

洛念桐接過橘子糖,放進嘴裏,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裹着風裏的銀杏葉清香,暖到了心裏。她看着身邊的陸承宇和夏小滿,突然說:“陸承宇,小滿,以後我們每個周末都來這裏撿樹葉好不好?春天撿嫩綠的柳葉,夏天撿寬大的荷葉,秋天撿金黃的銀杏葉和火紅的楓葉,冬天撿落在雪地裏的鬆柏葉,把我們的標本冊裝滿一年四季的樹葉。”

“好!”陸承宇立刻舉手贊成,“我還要帶我的放大鏡和小鏟子,幫你們挖埋在土裏的好看樹葉。”

夏小滿也用力點頭,眼裏閃着光:“我也要帶媽媽做的紅豆沙糕,上次媽媽做了,可好吃了,下次我一定分給你們吃。我們還要一起給每片樹葉起名字,比如這片梧桐葉就叫‘小騎士’,這片楓葉叫‘小燈籠’,這片銀杏葉叫‘小太陽’!”

“這個主意好!”洛念桐笑着拍手,“那我們現在就約定,以後每個周末都一起來公園,做最棒的‘標本三人組’!”

風輕輕吹過,銀杏葉簌簌地落下來,落在三個小孩的肩膀上、頭發上,像撒了一把金色的星星。洛熙宸和陸景琛扛起折疊桌,宋芸汐和蘇曉冉拎着裝滿零食的餐盒,跟在三個小孩身後,慢慢走出公園。

三個小身影並肩走在鋪滿銀杏葉的小路上,手裏捧着沉甸甸的標本冊,時不時發出清脆的笑聲。他們的腳印印在金色的落葉上,緊緊地靠在一起,就像標本冊裏那些連在一起的樹葉,也像封面上那三顆緊緊相依的小愛心。

而這片銀杏公園裏的時光,就像那些被精心壓平的樹葉,帶着陽光的溫度和友誼的甜味,成爲他們童年裏最柔軟、最珍貴的記憶。未來的日子裏,他們還會一起經歷更多的趣事,有更多的小別扭和小歡喜,但這份在金色陽光下萌芽的友誼,會像銀杏樹葉一樣,在時光的澆灌下,愈發繁茂,愈發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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