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大門還有十米。
安安停了下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膛劇烈起伏着。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昨晚那一架，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氣。
又拖着這麼重的東西走了三十裏雪路，還要抵御刺骨的嚴寒。
她的身體早就透支了。
現在的她，全憑着一口氣吊着。
這口氣要是泄了，她覺得自己馬上就會倒在雪地裏，變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小姑娘，快停下！”
門裏面的哨兵小張還在喊，“你這是沖擊軍事禁區！是要坐牢的！”
坐牢？
安安冷冷地看着他。
坐牢有睡豬圈苦嗎？
坐牢有看着爸爸的照片被踩在泥裏疼嗎？
她不怕坐牢。
她只怕不能給爸爸報仇。
她只怕爸爸在天上看着她，會覺得她沒用，連張照片都護不住。
安安鬆開了手裏的繩子。
那兩個被拖了一路的堂哥，像兩攤爛泥一樣癱在地上。
江富貴又醒了，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水……給我水……”
安安沒理他。
她活動了一下手腕，又活動了一下腳腕。
雖然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但她能感覺到，那股在身體裏奔涌的熱流還在。
那股讓她舉起千斤石磨的力量，還在沉睡。
只要她想，就能喚醒它。
“爸爸教過……”
安安喃喃自語。
腦海裏浮現出還沒去當兵前的爸爸，在院子裏教她打拳的樣子。
“安安，記住，出拳要快，發力要狠！”
“咱們江家的人，骨頭要是硬的！”
“要是前面有牆擋着，那就砸碎它！”
“要是前面有門關着，那就踢開它！”
安安的眼神逐漸聚焦，瞳孔深處，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
這團火，燒幹了她的眼淚，燒熱了她冰冷的血液。
她往後退了兩步。
小張看着她的動作，有點發懵。
“這孩子要幹嘛？”
王剛在哨塔上也愣住了。
看這架勢……怎麼像是要助跑？
她要幹什麼？
撞門嗎？
別開玩笑了！
那可是軍區的大門！
那是包着厚厚鐵皮的實木大門，裏面還有手腕粗的鋼制門栓！
別說是一個七歲的小丫頭，就算是一頭牛撞上來，這門也紋絲不動！
“小姑娘，別犯傻！你會受傷的！”王剛急得大喊。
安安聽不見。
她的世界裏，此刻只剩下眼前這一扇冷冰冰的大門。
這扇門，擋住了她的路。
擋住了她的公道。
擋住了她唯一的希望。
既然你們不開門。
既然你們不信我是江鐵軍的女兒。
既然這個世界這麼不講理。
那我就用拳頭，用腳，給自己砸出一個理來！
“啊——！！！”
安安突然仰天長嘯。
那聲音根本不像是一個七歲女孩能發出來的。
淒厲，蒼涼，帶着無盡的憤怒和悲憤。
就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在絕境中發出的最後反擊。
下一秒。
她動了。
小小的身軀瞬間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像一顆出膛的小炮彈，猛地沖向了大門。
一步，兩步，三步！
速度越來越快！
雪地在她的腳下飛濺！
就在距離大門還有半米的時候，安安猛地起跳。
她在空中擰腰，轉胯，將全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只滿是凍瘡和血口的右腳上。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王剛和小張都張大了嘴巴，眼睜睜地看着那個瘦小的身影飛在空中。
那麼渺小。
卻又那麼決絕。
“給我……開！！！”
安安在心裏怒吼。
“轟隆——！！！”
一聲巨響。
驚天動地！
這聲音，不像是一腳踹在門上，倒像是一顆手雷在門口炸了！
緊接着，讓人終身難忘的一幕發生了。
那扇經歷了無數風雨、堅不可摧的軍區大門。
那扇連卡車都不一定能撞開的鐵皮大門。
在這一只小腳丫的重擊下，竟然劇烈地顫抖起來！
“咔嚓！”
那是手腕粗的鋼制門栓斷裂的聲音。
清脆，刺耳。
緊接着。
兩扇沉重的大門，像是被巨人的手掌狠狠拍開一樣，猛地向兩邊彈開！
巨大的沖擊力讓門軸發出了痛苦的尖嘯聲。
左邊的那扇門，因爲受力過猛，竟然直接脫落了半個合頁，歪歪斜斜地掛在了牆上！
煙塵四起。
雪花飛舞。
大門洞開！
那個小小的身影，因爲反作用力，向後翻滾了兩圈，落在雪地上。
但她立刻就爬了起來。
雖然搖搖晃晃，雖然滿身是雪。
但她站住了。
就站在那扇被她一腳踹開的大門中央。
身後，是茫茫雪原和兩個半死不活的仇人。
身前，是目瞪口呆的哨兵和莊嚴的軍區大院。
靜。
死一樣的寂靜。
哨兵小張手裏的槍，“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完全感覺不到。
他只是瞪圓了眼珠子，像看怪物一樣看着安安。
這一腳……
這是人幹的事嗎？
這是一腳踢碎了門嗎？
不。
這一腳，簡直是踢碎了他的世界觀！
踢碎了這冬日的嚴寒！
踢碎了這天地間所有的規矩和道理！
哨塔上，王剛手裏的望遠鏡也掉下去了，摔得粉碎。
他渾身都在發抖。
不是冷的。
是嚇的。
他在部隊幹了十幾年，見過的大力士不少，特種大隊那些變態他也見過。
但他從來沒見過，一個七歲的孩子，一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孩子，能有一腳踹開軍區大門的力氣！
這孩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安安喘着粗氣，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腳底板鑽心的疼，骨頭像是裂開了一樣。
但她不在乎。
她抬起頭，眼神依然像狼一樣凶狠。
她看着裏面空蕩蕩的大院，看着那些因爲巨響而開始亮燈的營房。
她知道，有人聽到了。
她知道，事情鬧大了。
但這正是她想要的。
不鬧大，誰來管她？
不鬧大，誰知道英雄的女兒在受罪？
不鬧大，誰去懲罰那些吃人血饅頭的畜生！
安安回過身，重新抓起地上的麻繩。
她要把這兩個罪證拖進去。
哪怕是爬，也要爬進去！
“誰敢攔我……”
安安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讓人膽寒的殺氣。
“我就……踢碎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