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88包房的門比其他房間的更厚重，門板上雕刻着繁復的歐式花紋，像一扇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大門。
陳默推開門時，裏面奢靡的氣息幾乎是撲面而來，濃得化不開。
房間裏沒有震耳欲聾的音樂，取而代之的是舒緩的爵士樂。
巨大的環形真皮沙發上，只坐着一個女人。
她看起來三十五六歲的年紀，一頭打理得一絲不苟的波浪卷發，妝容精致，眼角已經有了細微的紋路，但這並不妨礙她眼神裏的光彩。
她身上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香奈兒套裝，脖子上戴着一串飽滿的珍珠項鏈，手腕上的百達翡麗在水晶燈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貴的光。
她就是葉晴口中的劉總，劉佩佩，南城服裝界響當當的人物。
她沒有像其他客人那樣咋咋呼呼，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手裏端着一杯酒，輕輕地晃動着。
當陳默走進來時，她的目光便像探照燈一樣，直直地落在了他身上。
那是一種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不帶任何情欲。
更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獵人，在審視一匹從未見過的、充滿野性的黑馬。
她從他的額頭，看到他緊抿的薄唇，再到他被黑色制服包裹得恰到好處的寬肩窄腰，最後落在他那雙無處安放的長腿上。
陳默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不喜歡這種被估價的感覺。
他走到房間中央，微微躬身，按照葉晴教的，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說：
“劉總，晚上好。”
劉佩佩沒說話，只是朝他勾了勾手指，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
那動作優雅，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過來，陪姐姐坐。”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着長期抽煙的痕跡，但很好聽。
陳默猶豫了零點一秒，還是邁步走了過去。
他記得葉晴的交代，客人是天。
但他沒有緊挨着劉佩佩坐下，而是在隔了一個人身位的地方，規矩地坐直了身體，雙手放在膝蓋上，像個正在聽訓的小學生。
劉佩佩看到他這個樣子，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放下酒杯，身體忽然一挪，整個人瞬間就貼了過來。
一股濃鬱但不刺鼻的高級香水味，混合着淡淡的煙草氣息，瞬間將陳默包裹。
緊接着，一只保養得宜、塗着法式指甲油的手，直接就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她的手心溫熱，隔着一層薄薄的西褲布料，那股熱度仿佛要將他的皮膚燙穿。
“怎麼？這麼冷淡啊？”
劉佩佩的身體靠得更近了，側着頭，幾乎是貼着他的耳朵說話，溫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耳廓上
“姐姐不漂亮嗎？”
陳默的身體在一瞬間繃得像一塊石頭。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大腿上的肌肉，因爲她的觸碰而瞬間收緊。
他沒有立刻推開她，而是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記得葉晴的話，不能掃了客人的興。
他緩緩地轉過頭，漆黑的瞳孔直視着劉佩佩那雙精明而放肆的眼睛。
“您很漂亮。”
他的聲音很低，很沉，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然後，他伸出手，用一種極其冷靜且不帶任何情緒的動作，輕輕地將她放在自己腿上的手挪開了。
他的動作很輕，手指只是捏住了她的手腕，沒有用力，卻帶着一種不容反抗的意味。
“但是，我不習慣被人碰。”
劉佩佩愣了一下。
她混跡商場和風月場多年，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
油嘴滑舌的，阿諛奉承的，急色上頭的……
像陳默這樣，用如此平靜的語氣，做出如此強硬拒絕的還是頭一個。
她非但沒生氣，反而覺得更有意思了。
“喲？”
她眉梢挑得更高，身體再次湊了過去，這一次，她的手直接搭上了陳默的肩膀，手指在他堅硬的鎖骨上輕輕地畫着圈
“還是個小處男啊？脾氣這麼大。”
她的聲音壓得更低，帶着一股子成年女性獨有的、了然於胸的挑逗。
“沒關系，姐姐就喜歡你這樣的。幹淨。”
香水味幾乎是鑽進了陳默的鼻腔，那股子甜膩的味道讓他胃裏一陣翻涌。
他不想惹事，但這個女人的行爲，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
就在劉佩佩的手指即將滑向他襯衫領口時，陳默的眼神變了。
如果說前一秒，他的眼睛還只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那麼這一刻，潭底的冰層徹底碎裂了。
一股極致的、不帶任何人類情感的冰冷，從他的瞳孔深處迸發出來。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
就像他站在屠宰場裏，看着案板上即將被分解的牲畜時，那種絕對主宰、漠視生命的眼神。
劉佩佩臉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僵住了。
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一頭蟄伏的猛獸死死地盯住，一股徹骨的寒意從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讓她渾身的汗毛都倒豎了起來。
那不是憤怒，不是警告，而是一種更可怕的東西。
是純粹的、視萬物爲芻狗的漠然。
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下意識地就縮了回來，身體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半寸，拉開了一點距離。
就在這時，“吱呀”一聲，包房的門被推開了。
葉晴端着一個果盤，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仿佛沒有察覺到房間裏那瞬間凝固的氣氛。
“哎喲，劉總，您一個人喝多悶啊。”
她扭着腰，將果盤放在桌上，然後順勢坐在了劉佩佩和陳默中間，將兩人隔開。
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帶着一絲甜膩的香水味，沖淡了劉佩佩身上那股強勢的味道，讓陳默緊繃的神經稍稍鬆弛了一些。
“我這小老弟，人笨，不解風情，您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葉晴一邊熟練地用水果叉扎起一塊哈密瓜遞給劉佩佩，一邊用嬌嗔的語氣，不着痕跡地替陳默解了圍。
劉佩佩接過哈密瓜，看了看笑得風情萬種的葉晴，又轉頭看了看已經恢復了面無表情的陳默，意味深長地笑了。
那股子寒意已經退去，她又變回了那個掌控一切的女老板。
“晴晴，”她慢悠悠地嚼着哈密瓜，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你這個弟弟，可寶貝得很呐。護得這麼緊。”
“那是，”葉晴毫不避諱地挽住陳默的胳膊，將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那姿態充滿了占有欲
“我的人，我不護着誰護着？”
接下來的時間，葉晴沒再給劉佩佩任何和陳默獨處的機會。
她陪着劉佩佩聊天，從最新的服裝潮流，聊到南城的商業八卦，偶爾還穿插幾個葷素不忌的段子，把劉佩佩逗得咯咯直笑。
陳默就站在一邊，像個盡職的保鏢，沉默地倒酒，換煙灰缸。
葉晴偶爾會回頭看他一眼，眼神很復雜。
有滿意，有警告，還有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安心。
應酬結束時，劉佩佩已經有了幾分醉意。
她走到門口，從自己的愛馬仕包裏掏出一沓厚厚的鈔票，抽出幾張，塞進了陳默襯衫的口袋裏。
“下次來，我還點你。”
她拍了拍陳默的胸口，又從包裏拿出一張燙金的名片，塞進他手裏
“這是我私人電話，有空給姐姐打電話，姐姐對你很感興趣哦。”
陳默低頭看着口袋裏露出的鈔票，沒說話。
送走劉佩佩後，陳默回到空無一人的包房。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幾百塊錢，仔細地疊好，放進自己的褲兜。
然後，他看了一眼手裏的那張名片，上面印着劉佩佩的名字和一串手機號碼。
他走到牆角的垃圾桶邊，手一鬆。
那張代表着捷徑和誘惑的燙金名片，落入了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