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離老子遠點！”
他吼道，聲音裏夾雜着痛苦的壓抑，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向屋角的臉盆架。
那裏有一桶剛打上來的井水，冰冷刺骨。
“譁啦——！”
陸昭野二話不說，抓起水桶，從頭頂兜頭澆下！
冰冷的水混着他身上的血水流了一地，瞬間讓他滾燙的身體騰起一股熱氣。
他雙手撐在架子上，水珠順着溼透的頭發遮住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試圖用這種極端的物理降溫來壓制體內的野獸。
蘇晚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這一幕，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眼底浮現出一抹真正的心疼。
她知道，這藥大概是陸倩倩從黑市弄來的，藥性極烈。
如果不是陸昭野意志力驚人，再加上自殘保持清醒，換做普通男人早就獸性大發了。
即便到了這一步，他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碰她分毫。
蘇晚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到櫃子前，熟門熟路翻出一個落灰的醫藥箱——
那是上一世陸昭野被趕走後，她來收拾屋子才知道的。
她抱着醫藥箱走到陸昭野身後。
“大哥。”
她聲音輕輕的。
陸昭野渾身一僵，喉結艱難滾動，聲音冷硬道，“別過來。出去。”
“我不。”
蘇晚蹲下身，看着他腿上那道被水泡得發白的傷口，鮮血還在往外涌，有些觸目驚心。
她從醫藥箱裏拿出剪刀和紗布，動作利落地剪開他的褲腿。
“你要是不想讓我出去亂喊，說你欺負我，就乖乖站着別動。”
蘇晚抬起頭，杏眼微瞪，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可配上那張小白花似的臉，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倒顯得有些嬌憨。
她眨眨眼，
“你的腿還要不要了？將來咱們還要過日子呢，我可不想要個瘸子老公。”
“老公”兩個字輕輕敲在陸昭野的心上。
他心口微微一顫，撐着架子的手背青筋暴起，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發白。
他還想說什麼，身體卻下意識配合了她的動作。
他低頭，看着蹲在自己腳邊，認真給他清理傷口的女人，心裏愈發覺得不可思議。
昏暗的月光灑在她側臉上，那是他曾在無數個黑暗的夜裏，只敢遠遠偷看一眼的潔白月光。
現在，月光落在了爛泥裏。
不但一點也沒染髒，反而照亮了這一方破敗的天地。
那種被全世界拋棄的孤戾感，在她指尖溫柔的觸碰下，竟奇跡般地消散了幾分。
“蘇晚。”
陸昭野聲音沙啞，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真的想清楚了？跟着我，沒好日子過。我是個混混，仇家多，名聲臭，家裏還一堆爛攤子......”
“這不正好嗎？”
蘇晚熟練地給他上藥、包扎，然後在傷口處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仰頭看着這個渾身溼透、狼狽不堪卻依舊荷爾蒙爆棚的男人，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你是惡霸，我是潑婦；你能打能殺，我算賬的本事一等一。咱們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禍害。”
她伸出食指，戳了戳陸昭野堅硬如鐵的胸肌，笑眯眯地說道,
“以後，咱們夫妻同心，誰敢欺負咱們，男的你負責打斷腿，女的我負責讓她身敗名裂。怎麼樣，陸昭野，這筆買賣做不做？”
陸昭野看着她。
許久。
他忽然低下頭，那雙原本死寂的眸子裏，燃起了一團名爲野心的火焰，還有一絲偏執的占有欲。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漬，嘴角勾起一抹邪氣四溢的笑，
“做。既然你不怕死，我還能怕什麼！”
陸昭野發狠的話音落下，屋內陷入了短暫的靜默。
蘇晚看着眼前這個如巍峨高山的男人，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那只完好的右眼上。
上一世的今夜，她沒有這份從容。
那時的她被嚇破了膽，只會縮在牆角瑟瑟發抖，哭得梨花帶雨。
那副模樣，在早已心懷鬼胎的陸家人眼裏，就是坐實了陸昭野“強暴”弟媳的鐵證。
當時陸剛那一棍子沒被攔下，陸昭野爲了護着身後哭喊的她，硬生生沒躲。
那一棍子，打碎了他的右眼眶骨。
曾經意氣風發的男人，因爲她的軟弱，成了一個遭人唾棄的獨眼瘸子，被趕出陸家，在暴雨夜裏不知所蹤。
想到這，蘇晚心髒猛地一陣抽痛，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怎麼？怕了？”
見她盯着自己的臉發呆，陸昭野誤以爲她是被自己剛才的狠話嚇到了，眼底閃過一絲自嘲，下意識地想要後退拉開距離。
“沒怕。”
蘇晚回過神，忽然上前一步，踮起腳尖。
在陸昭野僵硬的注視下，她伸出微涼的手指，極輕極輕地撫過他的右眼眼角。
還好。
這輩子，這雙眼睛還是亮着的，還是完整的。
“陸昭野，你的眼睛真好看。”
她近 乎呢喃地說道，眼底是陸昭野看不懂的愧疚與慶幸。
陸昭野盯着她，心底愈發燥熱，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
這丫頭......
到底在搞什麼鬼？
作爲一名背負絕密任務潛伏回鄉的特種偵察兵，陸昭野的本能讓他瞬間警鈴大作。
他從小就盯着這丫頭看，看着她從扎着羊角辮的小姑娘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蘇晚性子軟、膽子小，以前看到他殺雞都會嚇得繞道走。
可今天......
不僅敢當衆扒陸明的衣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向他逼婚，現在還敢在他藥性未退的時候撩撥他？
太反常了。
陸昭野眯起眼，審視的目光如同X光般掃過蘇晚那張看似無害的臉。
難道......她知道了什麼？
這次回鄉的任務極度機密，就連家裏人都以爲他是真的在外混不下去才回來的。
如果蘇晚是某些人派來的“探子”，用這種美人計來試探他的底細......
想到這裏，陸昭野眼底那一絲剛剛泛起的旖旎，瞬間被冷冽的理智壓了下去。
他猛地扣住蘇晚還在他臉上作亂的手，將她的手拉了下來。
力道不大，卻帶着明顯的拒絕意味，冷聲道，
“少給我灌迷魂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