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張主任不忍說出太過殘忍的話。
他怕這個小小的、瘦弱的肩膀扛不住。
“謝謝醫生伯伯。”
聽到姥姥沒有生命危險,林晚禾提在嗓子眼兒的心,終於有了一絲踏實。
“伯伯不能騙你,雖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後續的治療也少不了。”
“我明白的,伯伯請您一定救救姥姥。”
林晚禾好像想到了什麼,只見她眼眶裏瞬間充滿了淚珠。
她死死咬着嘴唇,想盡辦法不讓眼淚落下,可最終敗給了地球吸引力。
晶瑩的淚珠從眼尾滾落,順着臉頰滑進嘴裏,苦澀的滋味在舌尖炸開,混着心底的委屈,漫遍了四肢百骸。
林晚禾哀求着:“伯伯,我不想失去姥姥,不想一個人孤苦無依,我會想辦法籌錢,求您一定用最好的藥救救姥姥。”
張主任見慣了生死離別,早已練就一顆波瀾不驚的心。
但這一刻,他握着聽診器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頓。
鼻尖驟然泛起一陣酸意,眼眶不受控制地發脹,眼底的平靜被突如其來的話悄悄打破。
“你放心,伯伯一定竭盡全力。”
聽到張主任鄭地有聲的承諾,林晚禾再一次彎下了腰。
她不知道除了感謝和鞠躬,還能做什麼。
所以,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着她的感激之情。
因爲下午不能去學校上課,林晚禾拜托護士阿姨給班主任李老師打去了電話,幫她請假。
書什麼時候念都可以,但是姥姥她必須時時刻刻陪着。
只因爲,她不想留遺憾!
只是,可能要辜負資助她的叔叔了。
雖然醫院已經給姥姥免去了不少費用,可是賬單還是如雪花一樣,一片又一片的飛來。
看着手裏所剩無幾的錢,林晚禾再一次陷入絕境。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姥姥的費用缺口還很大,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山一樣重的壓力,壓的林晚禾喘不過來氣。
都說天無絕人之路,可爲何她又一次看不見前路和光明。
林晚禾無助的看向烈士陵園的方向。
她好想知道,躺在那裏的爺爺、爸爸、媽媽、小舅舅還有哥哥,他們如果知道,現在的她活的如此艱難。
他們會不會後悔!?
他們都以身許了國,獨獨留下她,曾經他們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寶貝。
如今,活的這樣苦、這樣累。
林晚禾的肩膀開始顫抖,她覺得自己稚嫩的肩膀好像扛不動了。
太累了!
“晚禾!”一個熟悉的聲音,打斷了林晚禾。
林晚禾回頭,看見班主任李老師正在不遠處。
李娟看到哭的不能自已的林晚禾,忍不住朝她張開了手臂。
看到李老師的善意,林晚禾再也抑制不住心裏的苦。
一下子,撲在了李老師的懷裏,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李娟只能不停的撫摸着她的後背,幫她順氣,不停的安撫。
麻繩專挑細處斷。
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要吃如此多的苦,怎麼就要承擔如此多的難。
她的家人已經爲了國家做了這麼大的犧牲,老天爲什麼不善待她、不善待她的姥姥。
一個要承受病痛的折磨,一個要承擔生活的艱辛。
簡直就是泡在黃蓮水的苦瓜。
林晚禾痛痛快快哭了一場,感覺好了很多。
“李老師,您怎麼來了?”林晚禾抽泣着問道。
“學校前不久啓動了師生大病互助基金,你請假後,我就諮詢了學校,後來得到的結果是,你們家剛好符合要求,我是來給你送錢的。”
李娟拿着一個厚厚的信封放在林晚禾的手裏。
林晚禾捏了捏信封,挺厚的。
隨即打開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李老師,是不是弄錯了?怎麼會有這麼多補助?”
李娟溫和而肯定地告訴她:“沒錯,晚禾,這些都是國家和學校給優秀且貧困的學生的補助,不會讓任何一個優秀的孩子因爲經濟問題掉隊。
你安心學習,就是最好的回報。”
一次又一次的確認,終於讓林晚禾相信,自己是真的再一次被幸運眷顧了。
或者說,是被父母和哥哥用生命換來的榮光,庇佑着。
她又一次看見了光明。
再一次的走出了黑暗。
送走李老師,林晚禾趕緊把補助金交到了醫院窗口。
因爲有了錢,很快,姥姥得到了最好的治療。
“姥姥,你睡夠了嗎?睡夠了就醒醒,好不好?禾禾還需要姥姥陪着那。
別丟下禾禾,禾禾不能再失去你,姥姥,醒醒好不好。”
林晚禾一遍一遍地和姥姥說着話,試圖喚醒沉睡的姥姥。
然而,姥姥只是安靜的躺着,並未做出任何回應。
李娟走出醫院大樓後,就掏出手機給王校長打去。
“王校長,錢已經送到醫院,交了住院費,晚禾姥姥已經得到最好的治療。”
……
“嗯,沒有,我都是按照您吩咐說的,沒有泄露一個字。”
……
“我問了主治醫生,老人家病情還是比較重,晚禾這段時間肯定是上不了學。”
……
“現在是沖刺的關鍵時期,我會安排給她補課的,您放心。”
……
掛了電話,李娟抬頭望着天。
烏雲總會散去、
雨過總會天晴、
她學生的苦難也只是暫時的。
王濤在接完電話後,又趕緊把電話打給沈硯禮。
當時他考慮再三,還是把林晚禾姥姥重病的消息告訴了他。
沒想到得到的答案是:不遺餘力的救治,不管花多錢。
“沈同志,你好。”
“林晚禾同學的班主任李老師,已經把錢送到醫院,醫院那邊已經在全力救治。”
“你放心,沒有泄露你半點消息,以國家和學校的名義給的救助金。”
“你放心,有最新消息,我一定盡早告訴你。”
掛了電話,沈硯禮指尖無意識摸出煙盒,打火機“咔噠”一聲燃起幽藍火苗。
煙卷被點燃卻忘了吸,任由尼古丁的白霧嫋嫋升起。
直到灼人的溫度順着指尖蔓延開來,沈硯禮才猛地回神,可指尖已被燙得泛紅,他下意識甩開煙蒂,眼底卻依舊凝着化不開的沉鬱。
當初聽到老人重病住院的消息,他的心莫名的揪着疼。
他竟然很害怕。
怕那個可憐的孩子從此一個人孤苦無依。
怕她再也承受不起失去親人的痛。
怕那個倔強又睿智的孩子從此一蹶不振。
也許還怕其他的,反正就是很怕。
好在,老天還有一絲良心,沒有收去她最後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