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蘇晚晚醒了。
窗外還是一片漆黑，只有遠處片場的燈光還亮着。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腦子裏一遍遍過着今天要拍的戲——雨中哭泣。
這是林婉兒的重頭戲，也是全劇的淚點之一。顧清風昨天特別交代：“這場戲很重要，你要演出林婉兒內心的崩潰，但又不能太誇張。她是大家閨秀，就算心碎了，也要保持體面。”
體面地心碎，這該怎麼演？
蘇晚晚睡不着了，輕手輕腳地爬起來，走到窗邊。橫店的清晨很安靜，偶爾能聽見幾聲鳥叫。她看着遠處隱約可見的宮殿輪廓，深吸一口氣。
“別緊張。”身後傳來凌霄的聲音。
蘇晚晚回頭，看見凌霄也醒了，坐在床上看着她。
“吵醒你了？”
“沒有。”凌霄下床，走過來站在她身邊，“在想今天的戲？”
“嗯。”蘇晚晚點點頭，“不知道能不能演好。”
“能。”凌霄說，“你已經體會過那種感覺了。”
他說的是昨晚幫她“體驗”的事。蘇晚晚心裏一暖，但也很擔心——凌霄的臉色比昨天更蒼白了。
“你的身體……”
“我沒事。”凌霄打斷她，“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專心準備。”
六點，化妝間已經忙碌起來。蘇晚晚坐在鏡子前，王姐給她化妝。今天的妝要淡一些，但要突出憔悴感。
“聽說今天要拍雨戲？”王姐一邊上粉底一邊問。
“嗯，雨中哭泣。”蘇晚晚說。
“那可得做好保暖。”王姐說，“雖然是人工雨，但天氣冷，別感冒了。”
化完妝，服裝師拿來戲服——還是那套淡粉色的襦裙，但爲了拍雨戲，裏面加了一層防水層。
“等會兒淋溼了，這件衣服會變色，看起來更真實。”服裝師解釋。
八點，片場準備就緒。這場戲在一個花園裏拍，造雨機已經架好，地上鋪了防水布。
顧清風把蘇晚晚叫過去講戲。
“這場戲是林婉兒在花園散步，突然下雨，她沒帶傘，站在雨中。然後聽到丫鬟說李慕白要娶趙雪兒的消息。”顧清風說，“你要演出從意外到震驚，再到心碎的過程。但記住，林婉兒很內斂，她不會嚎啕大哭，只會默默流淚。”
“我明白了。”蘇晚晚點頭。
“好，準備開拍。”
蘇晚晚走到指定位置。造雨機開始工作，細細的水珠灑下來，很快打溼了她的頭發和衣服。
冰涼的水落在皮膚上，蘇晚晚打了個寒顫。但她很快進入狀態，把注意力集中到角色上。
“action！”
她開始在花園裏慢慢走，手裏拿着一支梅花，嘴角帶着溫柔的笑意。突然，雨下大了，她抬起頭，用手擋雨，表情有點慌張——大家閨秀不該在雨中狼狽。
這時，扮演丫鬟的演員跑過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蘇晚晚轉頭：“何事如此慌張？”
“李公子……李公子他……”丫鬟喘着氣，“他要娶趙雪兒姑娘了！”
蘇晚晚的表情凝固了。手裏的梅花掉在地上，被雨水打溼。她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雨水順着臉頰流下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鏡頭推近，對準她的臉。她的眼神從震驚，到不信，再到絕望。眼淚慢慢涌出來，混在雨水裏。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嘴唇微微顫抖，肩膀輕輕聳動。那種壓抑的悲傷，比嚎啕大哭更讓人心疼。
“卡！”顧清風喊，“很好！保持狀態，再來一條保底！”
拍了三條，這場戲過了。顧清風很滿意：“蘇晚晚，演得很好！尤其是那個眼神，把林婉兒的內心都演出來了！”
蘇晚晚鬆了一口氣。工作人員趕緊拿毛巾和熱水過來，王姐幫她擦頭發。
“快喝點熱水，別感冒了。”王姐說。
蘇晚晚捧着熱水杯，手還在抖——一半是冷，一半是緊張後的放鬆。
她看向場邊，凌霄站在那裏，對她豎起大拇指。她笑了笑，心裏暖暖的。
下一場戲要等雨景重新布置，有一個小時休息時間。蘇晚晚回到休息室換衣服，喝姜茶驅寒。
剛坐下，柳薇薇進來了。
“演得不錯嘛。”柳薇薇笑着說，“看來顧導很看重你。”
“謝謝。”蘇晚晚客氣地說。
柳薇薇在她對面坐下：“不過，雨中哭泣這種戲，說難也不難。只要會裝可憐就行。”
這話帶着刺。蘇晚晚不想理她，低頭喝姜茶。
“對了，你知道白依依爲什麼針對你嗎？”柳薇薇突然說。
蘇晚晚抬起頭。
“因爲她覺得你威脅到她了。”柳薇薇壓低聲音，“你雖然是女二，但戲份不少，人設也好。如果演得好，可能會搶她的風頭。”
“我沒想搶誰的風頭。”蘇晚晚說，“我只是想演好角色。”
“你說沒想，別人可不信。”柳薇薇站起來，“在這個圈子，不是你不想爭，別人就不把你當對手的。”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好心提醒你一句，小心點。白依依……手段多着呢。”
柳薇薇走了，蘇晚晚坐在那裏，心裏沉甸甸的。她知道柳薇薇沒安好心，但這話也有道理——在這個圈子，不是你不想爭就能置身事外的。
休息結束，繼續拍攝。下午的戲是林婉兒病倒，李慕白來看望她。這場戲有很多特寫，要演出病中的虛弱和見到心上人時的復雜心情。
拍攝很順利，但蘇晚晚能感覺到白依依一直在旁邊看着，眼神冷冷的。
收工時，天已經黑了。蘇晚晚累得不想說話，只想趕緊回酒店休息。
凌霄陪她走回去。路上很安靜，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今天柳薇薇跟你說什麼了？”凌霄問。
蘇晚晚把柳薇薇的話說了一遍。
“她在挑撥離間。”凌霄說，“想讓你和白依依鬥，她好漁翁得利。”
“我知道。”蘇晚晚嘆氣，“但她說得也對，白依依確實不太喜歡我。”
“那是她的事。”凌霄說，“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回到酒店，蘇晚晚洗了個熱水澡，感覺好多了。她躺在床上看劇本，明天要拍林婉兒寫詩的戲，有很多台詞要背。
看着看着，她突然覺得頭暈，渾身發冷。摸了摸額頭，有點燙。
“糟糕，好像發燒了。”她自言自語。
凌霄走進來，看到她臉色不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
“你發燒了。”他皺眉，“可能是今天淋雨着涼了。”
“沒事，喝點熱水睡一覺就好。”蘇晚晚說。
凌霄沒說話，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端着一杯熱姜茶和幾片退燒藥進來。
“把藥吃了。”他把水和藥遞給蘇晚晚。
蘇晚晚乖乖吃了藥，喝了一大杯水。凌霄又拿來溼毛巾，敷在她額頭上。
“睡吧，明天早上如果還燒，就跟劇組請假。”他說。
“不行。”蘇晚晚搖頭，“明天有重要戲份，不能請假。”
“身體要緊。”
“真的不行。”蘇晚晚堅持，“這是我第一部重要戲，不能出岔子。”
凌霄看着她倔強的樣子，嘆了口氣：“那好好休息，我在這兒陪你。”
“你不用……”
“睡吧。”凌霄打斷她，在床邊坐下。
蘇晚晚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她做了很多夢，夢裏一直在拍戲，一直在淋雨，一直很冷。
半夜，她感覺有人在給她換毛巾，喂她喝水。迷迷糊糊中，她看見凌霄忙碌的身影，心裏很安心。
第二天早上，燒退了。但蘇晚晚還是覺得頭暈，渾身無力。
“今天別去了。”凌霄說。
“不行。”蘇晚晚坐起來，“今天要拍寫詩的戲，很重要。”
她強撐着起床，洗漱，化妝。鏡子裏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有黑眼圈，正好符合病中的林婉兒的形象。
到了片場，顧清風看到她，皺了皺眉：“你臉色不好。”
“沒事導演，可能是昨天淋雨有點着涼。”蘇晚晚說，“不影響拍攝。”
“那好，如果不舒服隨時說。”顧清風說。
今天的戲是在書房，林婉兒一邊寫詩，一邊思念李慕白。有很多特寫鏡頭，要演出那種專注又傷感的感覺。
蘇晚晚坐在書桌前，拿起毛筆。她小時候學過書法，雖然很久沒練了，但基本姿勢還記得。
“action！”
她蘸墨，落筆，在紙上寫下詩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寫得很慢，每一筆都很認真。寫着寫着，眼淚掉下來，落在紙上，暈開了墨跡。
她沒有擦眼淚，繼續寫。那種一邊流淚一邊堅持的感覺，很真實，很動人。
“卡！”顧清風喊，“很好！這條過了！”
拍完這場戲，蘇晚晚感覺更難受了。頭暈得厲害，眼前發黑，差點摔倒。
凌霄及時扶住她：“去醫院。”
這次蘇晚晚沒再堅持。她確實撐不住了。
凌霄跟顧清風請了假，帶蘇晚晚去醫院。檢查結果是急性感冒，需要打點滴。
輸液室裏，蘇晚晚靠在椅子上，手上插着針管。凌霄坐在旁邊，給她剝橘子。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蘇晚晚小聲說。
“說什麼傻話。”凌霄把一瓣橘子遞給她，“你生病了，我照顧你是應該的。”
“可是你的工作……”
“顧導準假了。”凌霄說，“別想那麼多，好好休息。”
蘇晚晚吃着橘子，心裏暖暖的。她看着凌霄認真的側臉，突然很想哭。
“凌霄。”
“嗯？”
“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凌霄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因爲你值得。”
這話說得很簡單，但蘇晚晚聽懂了。她鼻子一酸，眼淚掉下來。
“別哭。”凌霄輕輕擦掉她的眼淚，“生病的人不能哭，對身體不好。”
“嗯。”蘇晚晚點頭，但眼淚還是止不住。
輸液花了兩個小時。結束後，兩人回到酒店。蘇晚晚躺在床上，凌霄坐在床邊陪她。
“睡吧，我在這兒。”他說。
“你也去休息吧，你昨晚也沒睡好。”
“我沒事。”凌霄搖頭，“你睡了我再走。”
蘇晚晚閉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這一次，她睡得很踏實，沒有再做夢。
醒來時，已經是傍晚。夕陽透過窗戶照進來，把房間染成金色。
凌霄趴在床邊睡着了，手裏還拿着劇本——他在幫她標重點。
蘇晚晚看着他安靜的睡臉，心裏涌起一種強烈的感情。這個人，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一直陪着她，守護着她。
她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的頭發。很軟，很滑。
凌霄醒了，抬起頭：“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蘇晚晚說，“你呢？累了吧？”
“不累。”凌霄站起來，“餓不餓？我去買點粥。”
“好。”
凌霄出去了。蘇晚晚坐起來，看着窗外的夕陽。雖然生病了，但心裏很溫暖。
因爲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凌霄都會在她身邊。
這份安心，比什麼都重要。
門開了，凌霄端着粥進來。熱氣騰騰的，很香。
“快趁熱吃。”他說。
蘇晚晚接過粥，小口小口地喝。粥很暖，一直暖到心裏。
“凌霄。”她突然說。
“嗯？”
“等這部戲拍完，我們一起去旅遊吧。”蘇晚晚說，“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風景。”
凌霄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好。”
“你想去哪裏？”
“哪裏都好。”凌霄說，“只要有你在，哪裏都好。”
這話說得蘇晚晚臉紅了。她低下頭喝粥，但嘴角忍不住上揚。
